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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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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旻搖搖頭。「我很高興,有人願意聽我說。如果那些坐在辦公室裡的官員們,也願意聽聽我們心聲的話,我會更高興。我不是想反抗制度,但是當制度發生了問題,當它讓我在寫作時,還要擔心自己會不會成了無知中陷人入罪的工具時,你還要我怎麼繼續創作呢?」 本以為自己活在一個能自由書寫、自由幻想的天地,不料卻一夕之間風雲變色,那種打從背脊開始冰冷的感受,誰能懂得呢? 寫東西的時候,是沒有辦法打折扣的。 要一邊承擔著各種規範,一邊計算著自己的尺度到底是否也是「一般人」的尺度,那根本不叫創作,而叫做寫腳本。而且這腳本還不是自己定的,全由他人規範,那道規範有多高、牆有多厚,偏偏不得而知,難道要每個寫書的人,都如同今天的她一樣撞得頭破血流,才會有人肯面對這個問題? 「我手中的自由,正在逐漸地死亡,可是它沒有屍體,我沒辦法給你一個證據,但它絕對不是不存在的。」 這時,趙佳築忽然碰了碰她的臉頰,梓旻才曉得自己的淚不知何時已滑落。 「我會做立委,起初並不是我自願的。」 她一邊擦著自己眼角,一邊揚起眸凝視那張若有所思的臉孔。 「在我剛從大學畢業後,我最初是在一間與家族無關的企業上班,過了幾年的普通上班族日子。那時候的工作雖然有趣,但我對那份工作稱不上有什麼熱情,因為人不能沒有工作,所以我去上班,如此而已。」 佳築看著她淚水已幹的小臉頰,微微一笑。「你還不知道我的家族曾是道上有名的顯赫世家吧?」 「道……上?」莫非是白的相反顏色? 瞥了瞥她的臉色,佳築一嘲。「現在覺得可怕了嗎?居然和個黑道流氓的兒子共處一室?」 「不、不是啦!只是有點兒訝異,因為看不出來。」縱使趙佳築很傲慢,但她倒是沒有嗅出此人有什麼「暴力氣息」,或者是「混混臉色」。粗魯是有點、霸道是有點,可是同時他也顯現出體貼的一面……呃,要察覺是得花點時間沒錯啦,不過還是不能抹煞吧! 「小時候,因為這樣,沒有同學敢接近我。老師嘴巴上雖然不敢直說,可是也忌憚我的家世背景,對我『另眼相待』,看似客氣,事實上,他們根本不想教導一個大尾流氓的小鬼頭吧?」 梓旻彷佛可以從他此刻的身影,看到另一個稚幼的小男孩,被學校的同學與老師聯合起來「漠視」的身影。那一幕,讓人的心都揪了起來。 「我家老頭……在我升上國中之際,忽然宣佈洗手收山,不幹了。因為他發現做流氓,還不如做另一種頭路更有賺頭。他相中的下一份工作,就是在國家的機關中,能大剌剌地跟人嗆聲的議員。靠著他的人面與勢力,要做個鄉下議員不是什麼難事,後來他也真的選上了。先是縣議員、再來是市議員,最後是立法委員。」 經他一提,她印象中有一陣子似乎曾聽過某位姓趙的立委被人放槍給…… 「在我二十五歲那年,老頭子被人給幹掉了。」 果然是那個案子嗎?到現在還沒有破案的,那個轟動一時的槍殺血案? 「說到我家老頭子,根本算不上是個會讓人懷念的傢伙。脾氣火爆、眼中只有他那堆酒肉朋友,沾上政治之後,更是成天到晚都不見個人影,也沒人知道他在外頭搞些什麼。母親成天都和他吵架,關於他在外頭養女人的傳言也不斷,要是有人半路跑來認我這個老哥,我是絕不會感到訝異的。」 梓旻卻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可是,你還是很愛自己父親的吧?」 「愛?」他諷笑著:「有人常說恨是愛的連體嬰,我確實不知道自己是愛著那老頭子,或是恨他更多些。只有一點我能確信,無論那老頭做了些什麼,他畢竟是我老頭。那些決意要滅他口的人,目的也很明白,就是為了讓他從世上消失無蹤。既然這樣,我能做的最大報復,就是扛起我老頭留下的一切,無論家族或是他的事業,我都要一肩挑起。所以我繼承了他的位置,靠著一點運氣與同情,坐上了立委這位置。」 瞟她一眼。「你剛剛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會選立委嗎?理由便是這樣。與你熱情地選擇自己一輩子的工作不同,這個工作是我老頭留下的,所以我做。不好意思,沒有什麼熱情。」 梓旻覺得人真是很有趣的動物。「誰說的,套句你方才否認我的話,我也要否認你說你對工作沒有熱情的話。」 往往越貼近自己的事物,越是看不清楚。 「喔?好大的口氣,你不是挺不熟悉我的,怎麼會覺得我對這份工作有熱情?」 「很簡單啊!」梓旻指著他的胸口說:「你摸著良心問問自己,倘若你對立委的工作完全沒有動力,為什麼要在我述說那些困難的時候,陪我一起思考、在這兒一直傾聽?你一直都很認真地聽我說,沒有半點虛應故事,也不見任何不耐。你是個絕佳的聆聽者,我相信這是身為一名立法委員最該具備的條件之一。誰都不能說你不夠熱情,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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