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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呵呵,你別想騙我重複一次。」揚起驕傲的小巧下顎,梓旻說:「剛剛我是攻之不備,我可不想被你們這種兇狠的立委捉到把柄。我是市井小民,豈敢發表大逆不道的言論呢!」

  「……你那種心態,難道就很公平?我從頭到尾有說過你不許批評嗎?你方才所說的話,什麼分級辦法的,到底是哪裡跑出來的鬼東西?我會知道才有鬼!既然不想我問,就別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梓旻嘟起嘴。「嘴上說得好聽,誰知道私底下會怎麼對付我!」

  沉默片刻,他壓低嗓音,怒火一觸即發。「我們萍水相逢在這種倒黴的地方,我連你姓啥叫什麼都不知道,要我怎麼『對付』你?況且,你也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我腦中需要煩惱的事還不夠多嗎?要輪到對付你?恐怕你還得等上十年我才有空!和你們那種柴米油鹽的生活不同,我可是和活生生的敵人在戰鬥!」

  接著他又以厭煩的口吻說:「你們這些人,口口聲聲除了抱怨、還是抱怨,有誰真正去瞭解我們在國會要處理的事有多瑣碎繁雜?大從軍購案的預算,小到一處地方鄉鎮的特別補助款,凡是選民有麻煩,就得出面幫忙!結果呢?為了少數幾個立委在電視上吵吵鬧鬧,所以我們的努力就一筆勾沽了,可是我能說嗎?我要對誰說去才好?是,我是高高在上的大立委,可是我就不能有怒火、不能有脾氣、不能有七情六欲是吧?」

  一口氣說完後,他最後補上。「你要存有被害妄想是你家的事,不過隨便被你當成壞蛋,我還能不生氣就不是個人,而是神了。」

  以為他生氣,就會令她退縮嗎?「我是不敢要求你們這些大立委像神一樣的『大公無私』、『清心寡欲』。我也曉得世上哪個國家組織不貪污?差別只在貪污的技巧高不高明,貪污的人數多寡與貪污的金額大小而已。我還不會天真地以為換個黨執政,臺灣的黑金就真能消失殆盡了,我也不敢有這種期待。

  「所以我這小良民無論對你們立委或是政府,都已經夠卑躬屈膝、忍氣吞聲了,只要你們不擾民,讓我好好過我的日子,我才懶得管你們在那些國會、公家機關大樓要處理什麼天大的國家大事、要把國家搞成什麼德行咧!可是──你們這些立委們,拿人民的錢享受高薪,卻又為人民做了什麼?沒事不去好好監督政府,讓新聞局搞出這種鬼分級辦法,連個出來瞭解的人都沒有,就這麼放任它殘殺臺灣的出版與創作自由,我無法不開罵!」

  喘口氣,既然說了,就乾脆說得痛快些,橫豎都是一刀,管他的。

  「還有,你說你不知道什麼分級辦法,如果這是真的,不代表你就可以置身事外,反而說明了你有多麼地玩忽職守!制定國家法律的人,竟不知道自己國家制定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法條,豈不可笑!」

  梓旻嗤著鼻,雙手插腰,理直氣壯地說:「恕我質疑,難不成你是睡著舉手表決的?連自己表決了什麼法案都不知道!」

  哈哈哈,他大笑三聲。「根本沒辦法和你講道理!我看你是個政治白癡吧?連政治怎麼寫都不懂,宛如三歲孩子拿著玩具刀,以為自己是正義使者關公。光靠你幼稚的政治語言就想與我辯論?勸你先去做點功課再來和我談!」

  「你!」梓旻咬咬牙。「我哪裡說錯了?」

  男人動了動身子,讓自己坐得更舒服點。「我不是你的政治學老師,沒必要告訴你哪裡對、哪裡錯。」

  可惡,真是個傲慢的傢伙!梓旻眯起一眼,故意採取激將法說:「你說不出我錯在哪裡,也不過是空口白話罷了!你有多瞭解政治?」

  「起碼比你懂。」

  「大話人人會說。」馬上頂回。

  「……」

  「看,你就招了吧!自己本來就是什麼都不懂。」

  「我說小姐,你是真的只有三歲不成?以這種小學生吵架的程度,就想挑起我的回應?未免也把我看得太扁了吧!像你這種小白兔,要是在立院,怕不馬上被人拆成兔皮、兔肉、兔骨,給一口生吞活剝了。」

  「原來那裡不叫立法院,叫殺戮戰場啊?」

  佳築輕笑。「你倒口齒伶俐,想像力豐富。殺戮戰場是嗎?端看每個人怎麼想了。雖然不見血,但在那裡上演的戲碼也絕不會是賞心悅目的。」

  「我便是靠想像力吃飯的。」方才的怒火在這番折衝下,漸漸平復下來了。「好吧,我收回『睡覺表決』那句話,可是其它的我不收回!立法的人不知道自己立了什麼法,本來就是件可笑的事。」

  「立法院內有十二個委員會,加上五個特種委員會,而每個委員只能擇一加入,你知道嗎?也就是說,你參與了國防委員會,便不得再加入內政委員會。各委員會審查該委員會相關的法案、議題。最後討論出來的條文,送交大會表決。直到這裡,你都聽懂了嗎?」

  他等到她點頭了,才繼續往下說:「基本上,送交表決只是個形式,實際上在這之前,早已經過政黨協商,取得共識了。要過或不過的條文,早已經在表決前就定生死了。至於少數議案如果無法取得政黨共識,某一邊想強行闖關,那就得看哪一邊掌握到的票數夠多來決定。總之,光靠一個或兩個無黨無派的人,是影響不了什麼法案的過關與否的。」

  這點就算是政治白癡的梓旻也懂。

  誰叫一到選舉就會看到兩邊陣營在搶著「過半」或「不過半」,不論走到哪裡都看得到這個標語,簡直像小孩子吵著要哪塊大餅似的。也不花點時間想想,普通老百姓哪在乎誰過半啊?大家只在乎誰是真正能好好做事的立委吧!

  「像我這種無黨派的立委,想要推動什麼,就只好與哪邊的陣營合作,取得對方的協助。對方當然不會沒有條件地幫助我,所以最終的結果就是必須放棄我自己對其他不屬於我想推動的議案的表決權,成為協商中的籌碼。」

  她費了好大的功夫去咀嚼這段話,然後得到一個結論──「好像為了錢出賣靈肉的妓──」

  「你其實是很想被扁的吧?」沒等她說完,他就冷冷地回道。

  「啊哈哈!我只是說說感想而已。」危險、危險,她幾乎忘記這傢伙脾氣很火爆了。這裡又沒別人,他當真扁了她,她也求救無門。

  「縱使你對這樣的制度有意見,但它是目前還可以用的一套制度,否則就得回到過去那種動輒杯葛、議事停擺的年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除非等到另一套大家更能接受的有效制度取代它,否則每個人都必須做出讓步。」

  「就好像在飛機尚未發明前,大家都必須容忍慢速輪船作為運輸工具,對吧?這種簡單的道理,我當然懂。怕是怕人家已經發明了飛機,你們卻不知道能搭乘,還是照舊繼續使用輪船做代步工具。」

  「假如我們的國家是個連機場都還沒蓋好的落後地區,那麼你就必須忍受大家從蓋機場開始做起吧?」

  這會兒梓旻才驚覺,雖然他霸道、傲慢,但講的話卻挺合她的胃口。他們似乎挺能「杠」的?

  「是、是,謝謝你的指導,政治學大教授。我可以下課了嗎?」

  「先提這話題的不是我,隨你的便。」

  「你能不能修正一下講話的態度?我不敢拜託你放下身段,但是一點點的和氣、善意總可以有吧?」

  他悶不吭聲,梓旻則摸摸鼻子,有點自討沒趣地閉上嘴巴。

  一邊瞪著黑暗的電梯地板,她一邊歎氣。老實講,這樣一路聽下來,她還滿沮喪的。照他的「講課」內容,可以看到一個很明顯的事實,那就是看似選出多名立委,看似綜合了多方意見,可是這個制度卻允許了「少數人」可把持的漏洞。

  立法院內了不起兩、三百名立委,分散成十幾個委員會,裡面的成員只要過半就能掌握議題。那不等同於二、三十人左右便可穩操勝算嗎?而到了全體表決的時候,只要敲好協商之門,要通過一條保守到「不可思議」的條文,並不是難事吧?

  唉,說來說去,自己也不好。

  以前她確實是一點兒都不關心政治這玩意兒,逕自泡在她愛怎麼操縱就怎麼操縱的創作世界裡,她可以上山下海、可以是超人、也能做俠客,不需要管外頭怎麼天翻地覆、怎麼上演一齣又一出煩人的鬥爭戲碼,那都與她無切身關係。

  是啊,她知道有這樣一條辦法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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