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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好痛!」肩頭傳來一陣痛楚,讓她忍不住痛呼了一聲。

  他一驚,急忙鬆開手。「詩奕,我不是故意的。傷到哪兒了?」

  詩奕乘機退出他懷中,頭也不回地急奔回花園。

  俞子惑望見跑得氣喘吁吁的小妹,連忙伸手攔住她。「詩奕,發生了什麼事?」

  「有個好奇怪的客人在追我。」詩奕害怕地縮在兄長懷裡,手指向身後不遠處正朝他們走來的墨上塵。

  俞於惑循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到臉色極差的妹夫,不難想見他剛才受到多大的挫折與傷害。他淺淺歎了口氣,拍拍小妹的肩。「詩奕,你先回屋裡。」

  詩奕小心翼翼地瞄了墨上塵一眼,拉著裙擺快步走回大屋。

  「你也看到她的情況了。」俞子惑一手搭住妹夫的肩往人少的地方走。「在她的記憶裡有一年半的時間是一片空白,也就是說……」

  「和我在一起的那段時間對她來說是不存在的。」墨上塵忍住心傷,咬著牙接下他說不出口的話。

  俞子惑同情地看他一眼,「沒有人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恢復正常。她可能明天一覺醒來,就忽然想起你,也可能一輩子都記不起。」

  「你想說什麼?」墨上塵敏銳地察覺到他話中猶有未盡之意。

  「我們希望你知道你隨時可以停止這段婚姻。爸可能會有點意見,不過大哥、我和子真全都站在你這邊。詩奕是我們每個人心頭的寶貝,但我們不希望她變成阻止你再去追尋幸福的枷鎖。」

  「你們要我放棄詩奕?」墨上塵的濃眉不悅地揪起。

  「不,我們不希望你放棄。但如果情況超過你所能負荷的程度,就讓詩奕成為你生命中的一段過去吧!」俞子惑拍了下他的肩,轉身走回花園。

  讓她成為一段過去?!墨上塵澀澀苦笑。如果能輕易讓她變成過去不著於心,那情字就不會如此磨人心神了!

  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半夜,詩奕終於還是認命地接受失眠的事實。她煩躁地推開薄被坐起身,隨手拿起床邊的針織薄外套披上,走向陽臺。她輕輕推開陽臺的玻璃門,沁涼的夜風撲面,莫名煩躁的心緒慢慢沉澱下來。

  她大哥將那名奇怪的陌生人安排在她隔壁的房間住下,而爸和二哥也出乎她意料地同意這樣的安排。

  她不喜歡見到那個陌生人,或許更正確地說法是——她怕他。每回望見他哀傷的眼神怔忡望著她,她的心口就會湧起一陣莫名的揪痛,疼得幾乎要將她的心扯碎。

  她做錯了什麼嗎?為什麼他要這麼哀傷地望著她?詩奕不解地仰頭望著天上明亮的滿月,忽然腦海中閃過一幕模糊的影像,畫面中她坐在一個男人的懷裡半躺在草地上看著月亮,然而那男人的臉仿佛罩著一層濃霧讓她始終看不清,她直覺地知道那個男人絕對不是她三個哥哥中的任何一個。

  他是誰?腦中的疑問才起,一張無比清晰的男性面容躍出腦海,疲倦的聲音低問:「你真的忘了我了?」

  詩奕捂住小嘴,狠狠倒抽一口冰冷的空氣,心房陡地收緊。她急急將那名陌生人的面容與聲音逐出腦海,不敢多想,以防脆弱的心臟承受不了那難以言喻的痛楚,碎成千萬片。

  夜風漸漸顯得有些冷冽,她搓搓有些發冷的小手,退回房內,順手將玻璃門栓上。

  門栓上的卡答聲在寂靜的深夜裡顯得格外清楚。一直站在鄰房陽合陰暗處的墨上塵聞聲才走出角落,怔忡望著她房內透出的微光。

  不久,她房內的燈光一滅,他黯然垂眸,轉身望向遠方。

  她怕他。這幾天來她的一舉一動明明白白地透露出這個訊息。每一回俞家人好意想留他們兩人獨處,她總是一臉驚恐地慌忙避開,仿佛多看見他一秒都讓她無法忍受。她如此直接的反應宛如一把利刃狠狠劃在他心口上,幾乎要讓他崩潰。他終於明白俞子惑那天對他說那番話的用意,不過才一個星期的時間,他已經快承受不住她陌生的目光與疏離的態度。

  「為什麼?」他沉痛地咬緊牙關低聲嘶喊,劇烈扭轉的心疼痛得不能自己。為什麼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都能如此輕易地將他遺忘?如果連他摯愛的母親與妻子都能將他忘得如此徹底,他的生命又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Damn it!」他扶著雕花欄杆的雙掌緊握成拳,雙膝重重跪落地面,用力閉上眼緩緩吐納出滿懷痛楚。

  剛結束蜜月旅行回國的俞子真兩手提著滿滿的禮物,才一進家門就被飛撲而來的嬌小身影撞個滿懷,他搖晃了一下,站在他身後的妻子立刻眼明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替他穩住身子。

  「三哥!」詩奕小手環抱著她三哥的腰,昂高小臉,笑嘻嘻地看著兩個星期沒見的俞子真。

  俞子真將手上禮物全交給跟在詩奕後頭過來的俞子城,眼角餘光瞥見一旁臉色不善的妹夫,立刻十分知趣地將懷裡的小妹往旁邊一挪,保持距離,以策安全。他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把純琬娶回家,可不想剛度完蜜月就讓老婆當寡婦。

  然而墨上塵陰沉的臉色卻只是稍稍減緩,俞子真狐疑地望向他大哥以眼神詢問怎麼回事?

  俞子城不動聲色地看了詩奕一眼,嘴角跟著一撇,意指詩奕的毛病還沒好。

  「三哥……」詩奕不甘寂寞地扯著俞子真的衣袖,要他將注意力移回她身上。「你有沒有帶禮物回來給詩奕?」

  「有,全在大哥手上。」俞子真搖頭笑道,寵溺地輕揉她一頭柔滑青絲。「粉紅色袋子裡裝的全是給你的。」

  他好笑地望著一家子人把門口擠得水泄不通,唯一沒出現歡迎他們夫婦回來的人就只剩下三個月前剛晉升為爺爺階級的父親。他愛孫如命的父親肯定在房裡享受含飴弄孫之樂,無暇理會他們這些幾乎要氣掉他一條老命的兔崽子們。自從小慕惑出生後,他二哥總算嘗到「父憑子貴」的滋味,父親非但拉下身段,親自打電話要他二哥帶著二嫂回家,上回父子兩人還一起去打高爾夫球。

  「現在麻煩大家讓個路,我老婆被你們這一夥人堵在外頭進不來。」俞子真朗聲提醒眾人,一手則伸向身後想牽妻子的手,不料大手卻撲了個空。

  被妻子逃怕了的男人愀然變了臉色,急急回過身,不偏不倚地對上妻子微仰成四十五度角的無辜表情。

  孟純琬半蹲在地上,仰頭望著差點被嚇掉半條命的丈夫,無辜地眨了眨眼,指著鞋上的褐色皮繩,「我在系鞋帶。」

  俞子真松了一口氣,微微拉高褲管,跟著蹲下身,動手解開妻子另一隻鞋的鞋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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