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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Zhen,這裡還有一支。」她搖搖手中的筆提醒他,但眼才對上他的,他卻立刻凋開,活像看見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純琬真的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厲鬼纏身,他才會一看到她就像是撞了鬼。

  「謝謝。」子真避開她的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抽走她手裡的白板筆。

  那動作簡直像是用搶的。她翻翻白眼,咕噥一聲「不客氣。」

  整整兩節課就在子真掉筆、忘記帶講義、上到一半突然失神的情況下結束。

  「純琬,你覺得Zhen是不是失戀了?」鄒敏兒目送子真離開後,回過頭問道,頹靡了兩堂課的表情忽然射出萬丈光華,燦爛得有些刺眼。

  「我覺得他撞鬼了。」純琬把文具和筆記收進背包裹,沒好氣地說。就算他真的是失戀,她也未免高興得過了頭吧。

  「為什麼?」

  因為他一看到我,就像看到鬼。純琬心想。

  「直覺。」她對鄒敏兒聳了聳肩,拿起背包走出教室。

  子真躲她的情況愈來愈嚴重。

  每次遇到她,他不是慌慌張張地躲開,就是改往另一個方向走,速度直逼竟走迸手。,.有時候她拿著剛寫好的樂譜問他意見,他看天看地看左看右,就是不看她,連語氣也是一個勁地敷衍她。

  他甚至連玻璃琴室也不來了,好幾次她遠遠看到他的身影接近,但不一會兒又掉頭離開。

  哼!還說什麼希望她不要放棄!現在究竟良誰先放棄了?

  「Damn it!」純琬怒啐道,十指重重在琴鍵上奏出憤怒的音節。

  狂亂氣憤的旋律從她指尖流泄而出,依舊無力的右手無名指追不上其他手指的速度與力道,使得整個曲子殘破得聽不出任何美感,只剩下惱人的噪音。

  刺耳的琴聲讓她的憤怒與挫折更深,她幾近自虐地不斷加快雙手移動的速度,直到雙手隱隱作痛,再也負荷不了更快的速度。

  「轟」的一聲,十指同時按下最後的音符,純婉瞪著眼前的樂譜重重喘息著。

  一回眸,忽地捕捉到他轉身離開的背影,她憤怒地起身,猛然抓起這些日子寫的樂譜,沖出玻璃琴室。

  「俞子真……」她對著他的背影怒喊。

  她昂揚的怒氣讓他移動的腳步不覺一頓,遲疑地轉過身面對他這些天來始終不敢正視的人。

  「送祥到底算什麼?不敢承認你看錯了人嗎?不敢承認偉大的Zhen,竟然也會有錯把廢人當天才的一天嗎?」她揚揚手中的樂譜。「這就是你原本以為我做得到,可是後來才發現糧本不值得一看的垃圾!」

  「你聽我說——」

  「用不著再說那些虛偽的謊話,也用不著再時時躲著我!你的態度已經把一切說得太清楚了。」純婉用力扯下系著琴室鑰匙的銀煉子,連同手中的樂譜一同擲向他,樂譜和鑰匙擊中他的右胸登時轍了滿地。「你的琴室大可以留給其他更有天分的學生,我根本就不需要!該死的不需要!」

  純琬憤恨地怒視他一眼,昂高下巴,從他身邊走過。

  子真伸手想拉住她的手,但只是一個遲疑,她便已經與他錯身。

  她不是難過,她一點也不難過!純琬抬起頭望著微陰的天空,將灼燙的淚水眨回眼底。她只是生氣,她氣自己竟然天真的相信他真的認為她有天分,她氣他不該給她不可能成真的期盼。

  硬扯下來的銀煉子在她細嫩的頸部劃出一道血痕,鮮紅的血液緩綴滲出,最後凝桑成豆大的血珠滿落她胸口,染紅了雪白的衣噤,跟著一滴澄澈的液體滑過她的臉頰跌碎在血痕上,渲染開了強烈的鮮紅龜澤,接著又是一滴……

  她根本不難過?為什麼要難過?這是她早就體驗過的感受,不是嗎?

  就連陪伴她多年的多洛夫斯基老師都放棄了,他為什麼不能放棄?

  連她親生父母都放棄了,他為什麼不能放棄?

  連她自己都放棄了,他為什麼不能放棄?

  純婉扶著身旁的楓樹,木然地緩緩蹲下身,將臉埋在膝上,而後放聲大哭。

  為什麼連他都放棄?為什麼……

  她受傷了。

  子真坐在俞子城替小妹亻故的秋千上,怔忡望著手中染了血的銀練子。

  他在楓樹林裡聽見她的哭聲,一聲接著一聲將他的心檸得好疼。他想牢牢抓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他想把她緊緊擁在懷裡,不讓她再掉眼淚,他想深深吻住她的唇,不計半聲嗚咽從她嘴裡傳出,可是他什麼都不能做,因為她是學生,而他是她的老師,師生之間的分際不該逾越,也不能逾越。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憎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把持不住,為亻十麼會愛上自己的學生。

  如果他能夠把持得住自己,他就可以在她身旁指導她,讓她找回對音樂的感覺,讓她恢復信心,這才是他該做的,這才是身為師長的職責。

  為什麼他做不到?為什麼他該死的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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