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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俞錦源正要發火,子城卻先開口:「爸,子惑說得沒錯,我的紀錄並不好,但我會努力證明我值得您和林夫人的信任。我會負起我該負的責任,不會再一聲不響,丟下一切去流浪。」

  「啪啪啪!」厚實的掌聲響起,俞子惑站起身,譏諷道:「大哥,說得好!只是,這樣的你還是你嗎? 」

  「子惑,你是什麼意思?」俞錦源受不了他的一再挑釁,幾乎要破口大駡。

  「沒什麼意思,該懂的人自然明白。我回去了。」說完,俞子惑打開門走出琴室。

  「這孩子!」俞錦源無奈的搖了下頭。

  「爸,時候不早了,您先回房休息吧。」俞子真輕聲道,怕吵醒靠著他睡得香甜的小妹。

  「罷了,你們也去睡吧。」

  俞子真小心翼翼地挪動身子,想抱小妹回房,但因為她枕著他的手臂,總是不順手。

  「讓我來吧。」子城彎身抱起俞詩奕。

  雖然他已經儘量放輕動作,但敏感的俞詩奕還是被驚醒,她眨了眨惺忪睡眼,看見抱著她的子城,伸手輕觸他服貼的短髮,才安心地閉上雙眼,含糊不清地囈語道:「大哥,你不要再亂跑了,我好怕你會像媽一樣永遠都不回來了。知道嗎?你要好好待在家裡,不要再四處亂跑……」

  「大哥知道。」

  該懂的人自然明白,但明白又如何?這世界上能真正依自己心意而活的人又有多少?或許有,但不是他。

  商業上的事對子城來說並不陌生,雖然有一段極長的空白期,但這兩個月來,跟著他父親參加各部門的會議,他也漸漸能銜接上從前所學過的東西,逐步將那段空白期補上。他應該算是適應良好的了,唯一無法適應的事就是目前的身分,他就像一個多餘的齒輪,突然插入原本運轉順暢的機器中,徒增混亂,沒有人知道應該把他定位在哪裡,包括執意要他回來的俞錦源。

  他目前的職稱是「總裁特助」,但實際上管理公司的人卻是子惑,他父親幾乎已經不管事了,他這名特助又能輔助誰?只是個虛名罷了。偏偏他頂著俞家長子的頭銜,各部門主管又豈敢等閒視之,生怕壓錯了寶,得罪了真正的總裁接班人。

  該死的一團亂!

  子城抿緊唇,揪著濃眉看向站在桌前的女子,「唐秘書,副總裁要你把合約拿來給我看?」

  「是的,副總裁說合約要送來給俞特助過目才能簽。」

  該死! 子惑好像嫌情況不夠混亂,偏要插上一腳才甘心。

  「唐秘書,我對合約內容沒有決定權,請你回去轉告副總裁,若是他對合約內容有問題,請他直接請示總裁。」子城看也不看就推回她遞上的合約。

  「副總裁說俞特助若執意不看合約,他不會簽名。」唐玉竹的態度不算失禮,但口氣中隱約藏著敵意。

  她的態度相當值得玩味。雖說屬下擁護自己的上司原就無可厚非,但若因此而對他產生敵意似嫌太過火了。

  子城重新審視面前的女秘書,素淨的瓜子臉稱得上清秀,但並不顯眼。

  可能嗎?子惑會喜歡上這樣平凡的女子嗎?他暗忖。

  「俞特助,請問還有什麼事嗎?」唐玉竹不度不懼地對上他審視的目光。

  子城沉默片刻,回答道:「合約我先收下,我會去跟副總裁討論權責區分的問題。你先回去吧。」

  唐玉竹朝地點個頭離開。

  「我不會跟子惑搶總裁的位子。」子城在她離開辦公室前說道。

  「如果他執意要讓呢?」她的腳步頓了一下,側過臉輕問,語氣中帶著淡淡的心疼。

  她心疼的語氣讓子城感到好奇。「你和子惑是什麼關係?」

  「上司和屬下的關係。」唐玉竹旋開門把,輕聲道,「我只是他的秘書而已。」

  子城依稀聽見輕微的喟歎被隔絕在門板後,明白那是另一則他無法介入的故事。

  而他——子城看著桌上的合約書,疲累地揉壓著酸澀的眼窩——回來與否都是難題。

  「找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才會過來。」俞子惑對站在他公寓門口的子城說,退了一步讓他進來,「進來吧。」

  子城沉默不語,走進屋裡,打量著屋內簡單的擺設。房子並不大,大約二十來坪,灰色的裝潢搭上黑色的家具,透著拒人千里的冰冷。一座與牆同高的書櫃、一組黑色皮沙發和一台冷灰色的小冰箱,就是客廳裡所有的擺設。

  俞子惑彎身打開小冰箱,「啤酒?」

  「都可以。」

  他拿出兩罐啤酒,丟了一罐給子城。

  「說吧。」他舒服的靠著沙發,輕啜一口啤酒。

  子城拿出合約書放在矮桌上,「我沒看,那不是我的權責範圍。」

  俞子惑挑起濃眉,「是嗎?我覺得是。」

  「我只是個特助。」

  「『總裁』特助。」俞子惑強調道。「你說要證明自己能夠負起責任,這就是責任。」

  子城搖搖頭,「這越權了。」

  「越權?恐怕現在越權的人是我吧。」俞子惑仰頭灌了一口啤酒,微澀的澄黃色液體滑過咽喉,加深心中的苦澀。

  子城望著他,誠摯道:「子惑,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你爭總裁的位子。」

  俞子惑冷笑一聲,「我知道,你從來都不屑這些物質上的東西,整個俞氏企業也比不上你的碧海藍天、你的自由!但諷刺的是,只有俞氏企業能幫你留住你深愛的女人,只有當上決策者,才能向魏美嵐證明稱有能力給她女兒無憂無慮的生活。而這,」他拿起桌上的合約,逼近子城的臉,「這就是權力,這就是責任!而我,是你通往決策者路上唯一的阻礙。」

  一股無能為力的沉重感攏上子城的心頭,他看著眼前的合約和弟弟好半晌,最後疲胡累的收回視線,將臉埋入雙掌中,輕聲問:「子惑,我是不是不該回來?」如果他和湘雲一輩子留在自由島上,事情會簡單許多。

  「或許當初你根本就不該離開,該消失的人是我。」俞子惑一口仰盡剩下的啤酒,將空罐擲入垃圾桶。

  「你讓自己背負得太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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