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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佩瑩小心翼翼地在屋前的木造門廊坐下,側倚著房門前的木柱,讓七月的和風輕輕拂動發梢。酷熱的夏天來了,但今天氣候突然轉變,有些涼意。書上說孕婦特別容易感到憂鬱,心情起伏較大,但她明白,她的愁不是來自于腹中的孩子。

  對天沼的思念非但沒有隨著時間淡去,反倒日益深重,而為了腹中的孩子,她總是告訴自己不要想他,要多想些快樂的事,這樣生出來的孩子才會笑口常開。可是她忘了,她的快樂與天沼的回憶是相連的,她的笑容依附著他而生。

  「寶寶,媽咪快要笑不出來了,怎麼辦?」她輕撫著圓滾滾的肚子,紅唇抿了又抿,努力把即將脫口而出的哽咽吞回去。

  她重重呼出一口氣,將揪痛的心緒強抑下來。他和李思璿會過得很好的,最起碼他不用再時時刻刻擔心她會棄他而去,負心的女人已經離去,再也不能傷他分毫。

  「別著涼了。」隨著冰冷的輕柔嗓音,降落在她肩頭的是一件乳白色的襯衫。

  佩瑩回頭仰望站在她身後的剛澤雪。「雪,謝謝。」

  「不用客氣。」剛澤雪彎下身,安靜地在她身旁坐下。

  剛澤雪的沉默和溫柔與天沼是如此相像。他們是同一類的人,恐懼被傷害,所以總和人保持一定的距離,不輕易交心,一旦給了就像撲火的飛蛾,不到焚身成灰絕不罷手。這樣的死心眼讓人心疼!

  佩瑩的目光不自覺地移向剛澤雪白皙晶瑩的臉龐上那道駭人的長疤。疤痕從鼻樑左側斜劃到右頰,受傷的當時一定很痛,可是她猜想,傷在心上的傷口一定更痛,否則剛澤雪不會任疤痕遺留至今,以剛澤家的財力要找整形醫師完全除去疤痕並非難事,但剛澤雪卻選擇將它留下。剛澤雪的疤讓她想起自己在天沼身上留下的傷口,只是她的刀是無形的,狠狠插在他心上。

  「你讓我想起他。」佩瑩輕喃,伸手輕撫她烏亮柔細的長髮。

  剛澤雪有一頭長及小腿的黑髮,每一根髮絲都猶如柔亮的黑絲,保養得極好。佩瑩曾經好奇的問她怎麼有心思留這麼長的頭髮,她只說因為「他」喜歡。佩瑩沒再追問「他」是誰,每個人都有不願讓人知道的心事,多問只是無禮地刺探了別人的隱私。

  「想他就回去。」

  「沒有我,他會比較快樂。」

  剛澤雪轉過頭看她,晶亮的黑眸直視她眼中,「是嗎?」

  那神似天沼的表情讓佩瑩心頭震了一下,隨即心虛的垂下眼簾。「他總是擔心著我會離他而去,如果我離開了,他就不用再恐懼了,會比較輕鬆。」

  「輕鬆不等於快樂。」剛澤雪一語道破。

  「跟我在一起他只有心力交瘁。」

  「因為他怕你離開,所以為了他好,你就讓他的噩夢成真?」剛澤雪忽地輕笑出聲,「原諒我,我真的不懂你的邏輯觀念與思考模式。」

  「他會習慣沒有我的日子的。」畢竟他也曾這樣度過十年。沒有她,他的生活會歸於平靜,慢慢地將她塵封在回憶的角落裡,然後傷痛止息。

  「你習慣了嗎?」

  剛澤雪的一再逼問幾乎刺穿了佩瑩多月來偽裝的假面具,讓她不由得感到一陣憤慨。

  「我想回房了。」佩瑩扶著身旁的木柱,笨拙的想站起身。雖然腹中的孩子才四個月大,但她的肚子卻比平常懷胎四月的孕婦還要大上許多。上回剛澤焰陪她到醫院做產檢時,醫生用日文說了一堆,她根本聽不懂,要剛澤焰翻譯,剛澤焰也只是笑著說小宇這會兒要傷透腦筋了,不過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只是這麼沉重的負荷讓她有點吃不消。

  剛澤雪跟著站起身,扶起佩瑩,送她回房。

  「沒有人在失去所愛的人之後會感到輕鬆愉快的,起碼我不會。我寧願跟他這麼耗下去,直到我再也承受不了他給的痛,但我想苻天沼的忍受力不會這麼低。」剛澤雪臨走前淡淡拋下這句話。

  無所謂,我們就這樣耗到老、耗到死、耗到世界末日!佩瑩不禁想起天沼曾對她說過的話。可是真的可以嗎?他們真的能耗到世界末日嗎?

  「阿沼,這對你來說不會太沉重嗎?每天面對著曾經狠狠傷過你的心的女人,這樣的日子不會太難過嗎?」佩瑩闔眼輕問,想像著天沼就站在她面前,用他一貫的深情眼眸凝望著她。

  不會!

  佩瑩猛然抬起頭,望著空蕩蕩的房間,耳邊仿佛聽到了他這麼說。

  照片中的她看來豐潤了許多,應該過得很幸福吧!

  天沼凝望著今天早上剛收到的照片,唇邊流露一抹既苦又甜的笑容。他希望她過得幸福無憂,但又希望她對他的思念與他同樣深重。每次看著她的照片,他的心情是矛盾而複雜的。

  從三個月前開始,有人每個禮拜定期寄佩瑩的照片到公司來給他,每次寄來的照片只有一張,都是她臉部的特寫,根本無法分辨她現在身在何處,而信件的來源更是偏布世界各地。他沒有派人調查是誰寄來的,深怕這僅剩的聯繫會斷了線,如果這是他唯一能擁有的安慰,就讓它持續到他生命終結的那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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