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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記得婚禮隔天,屠軍開車來他的公寓,一住就是半個月,表面上看來完全不理會一個人呆在家裡的羽容。但他知道他其實很掛念她,好幾次都看到他拿起車鑰匙遲疑了好久,然後又放下。

  「軍,忘了芙蓉吧!十年了,就算是哀悼她,也該夠了。」

  「你忘了她了嗎?」屠軍平靜的表情不再,忽然暴怒的吼道:「該死!你忘了她了嗎?你怎麼可以忘了她!」

  苻天沼不諱言地回道:「她在我心中的影像已經淡了,不再鮮明如昨,可是,我永遠記得生命中曾經有這麼一個甜美的女孩。」

  「別把她說成一件該遺忘的往事!」

  「軍,她死了。」苻天沼試著讓他接受這個事實,「不管你再找幾個她的複製品也喚不回她。就算你真的忘不了她,但是,別讓她困住你。」

  「芙蓉不曾困住我,她是我的一切!」

  「那羽容呢?你當初費盡千辛萬苦,不讓別人跟她聯絡,為的是什麼?你怕她會後悔不想嫁給你,你怕她會突然覺得你不值得她愛。你現在努力想躲開她就是因為你發現自己愛上她了,比愛芙蓉更深更強烈,可是你對芙蓉的承諾卻牢牢困住你,讓你不敢愛她,所以你用盡辦法想證明自己不愛羽容,想證明你可以像對待其他複製品一樣地對待她。」

  屠軍強壓下反駁的衝動,抓起車鑰匙,冷冷地睥睨著苻天沼,「很有趣的論點。下次想給別人意見的時候,先把自己的麻煩解決掉再說。你在香港的投資公司都不用管了嗎?還是你決定把公司拱手讓給那個女人?我的事用不著你費心,你不如多分點心想想你該拿你家裡那個女人怎麼辦才好,我想她在你家裡待了絕對不止半個月。」

  說完,看著臉色忽然轉白的好友,屠軍心裡沒有半點戰勝的快感,他站在門口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沉默的關上門離開。

  銀色跑車漫無目標的奔馳在臺北擁擠的街頭,到處人來人往,幾乎找不到一個完全沒有人的地方,但他為什麼還是寂寞?從香港到臺灣,兩千多萬人口竟然也填補不了他心裡難挨的寂寞。

  他只要一個人。

  趁著紅燈,他闔上眼,試圖想起芙蓉的笑臉,但躍上腦海中的卻不是她的臉,而是另一張相似的面孔。

  「Shit!」他伸手抹了下臉,煩躁的踩下油門,企圖將那張糾纏不去的臉孔拋到腦後。

  驀然,一個似曾相識的背影映入眼簾,他方向盤一旋,將車停在那女人面前。

  「你……」正要問她不去上課,在東區街上做什麼,才發現那身影並不是他以為的那個人。

  「屠先生,好巧,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艾咪見一是屠軍,連忙擺出最迷人的笑容,努力把握住這難得的機會。

  屠軍深思地凝望著她和芙蓉幾乎完全相同的臉龐良久,艾咪被他深不可測的注視瞧得有些慌了子腳,連笑容也失去了幾分燦爛。

  「一起走吧!我送你一程。」屠軍推開車門邀她上來。

  「這怎麼好意思。」艾咪客氣地說著,但人已經老實不客氣的牢牢佔據他身旁的座。

  屠軍瞟她一眼,沒多說一句,他沉默的踩下油門,對這個神似芙蓉的複製品突然失去了興趣。

  第九章

  時裝界之神屠軍結婚不過才一個月,竟然就把新婚妻子丟在家裡,公然和新竄起的名模艾咪在公共場合出雙人對,動作親匿,毫不避諱媒體記者的追逐。大部分的媒體都傾向同情可憐無辜的羽容,不過也有不少人認為是羽容咎由自取,妄想麻雀變鳳凰的結果。

  於是,羽容從人人稱羨的幸運兒變成全世界最可憐的新娘,有人冷嘲熱諷,落井下石,一副先知的模樣大放厥詞;有人無限同情,輕聲細語,仿佛不小心說錯一個字就會令她肝腸寸斷。但無論是何種態度都讓她厭煩透了,她不會因為他們幾句風涼話就難過得去跳樓自殺,也不需要別人小心翼翼的把她當成易碎的玻璃製品。

  在羽容踏進雕刻教室的同時,鬧烘烘的說話聲戛然靜止,數十雙好奇的目光全部投向她,她環視他們一眼,提著雕刻工具走向自己的座位。

  「羽容,我──」古莎莎挨近她,想說些安慰的話。

  「不要同情我,我不需要同情。」羽容打斷古莎莎即將出口的同情話語,「我寧願聽一些有建設性的建議。」

  「和他離婚吧!」忽然一個男聲加人她們的談話。「我不介意你曾經愚蠢的選擇了他,畢竟他有錢,人又長得不錯,你一時被他的甜言蜜語所騙,也是無可厚非。不過我不會介意你有這一段過去的,你要是願意回頭,我還是要你的。」

  這一番「不計前嫌」的話真令她「感動」。羽容抬眼瞅著周益津,太明白在他眼中的自己是個什麼角色,對他來說,她已經不再是他心目中完美的夢中情人,只是一個愚昧又拜金的笨女人,他肯收留她已經是莫大的恩典。

  「你家人不反對你和一個結過婚的人交往嗎?」羽容眯細眼,宛如美洲豹獵殺獵物前的準備動作。無論她選擇屠單是對是錯,都用不著周益津來評論她的愚蠢與否,她還是愛著屠軍的,所以她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她只是難過自己取代不了那女孩在他心中的地位。

  「羽容?」古莎莎誤以為她受不了這些打擊,真的開始考慮周益津的提議,不禁有些愕然。

  「我會告訴他們你只是一時愚昧,才會做了錯誤的選擇。」周益津語氣中難掩施捨的味道。

  「那你可以告訴他們,我打算繼續愚昧下去,而且我這麼一個『殘花敗柳』高攀不上你。」羽容表面上是自貶身價,實際上則狠狠戳破周益津自以為高尚的施捨心態。他真當她是那麼饑渴嗎?被丈夫冷落了,就急著找另一個慰藉。

  「你真是無可救藥。」周益津皺起眉頭,轉身踱離這個「自甘墮落」的女人。

  「我當初應該讓屠軍好好制他一頓的,這傢伙有雙重道德標準。」羽容冷直道,不把他的反應放在心上。就算她真的決定離婚,也用不著降格求售。她從來就不覺得離過婚的女人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一次錯誤的婚姻只代表一次錯誤的選擇,不是任何人的錯;而離過婚的女人更不是所謂的「二手貨」,一定得廉價大拍賣。

  「羽容,你現在還愛他嗎?」古莎莎固然高興羽容還有精神整治周益津一頓,但仍不免擔心她的堅強只是表面上裝出來的,因為羽容的好勝精神絕對不容許自己露出半點可憐相。

  事實上,如果不是媒體報導出屠軍婚後就把羽容拋下不理,她可能到現在還相信羽容近來的憔悴真的只是因為她所說的食欲不振。

  羽容笑了笑,「我曾經發誓絕對不當模特兒,結果我還是走上了伸展台;我也曾經發誓絕對不會愛上服裝設計師,結果我不但愛上了,還嫁給他。人生的際遇真難預料,我一直以為自己夠理智,絕對不會戀棧不愛自己的人,結果我竟然求他施捨一些他對她的愛給我。我發現我越來越不瞭解自己。」

  「和他離婚吧!你才廿歲,未來還有無限可能,別把自己困在這場悲劇裡。」

  「和他離婚就表示悲劇結束了嗎?」羽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我忘不了他的,我知道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的,我會永遠記得他曾經是多麼溫柔。」

  「那就想想他的殘忍。如果他真的愛你,他絕對不會這麼傷害你。我真後悔當初拉你去參加那場選拔會,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會見到他,也不會牽扯出這些事情來。」古莎莎深深自責。

  「不是你的錯,事情後來的演變是誰也沒辦法預料的。」

  「下課後一起去逛街吧!我們好久沒有一起去逛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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