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北方 > 陽光與小花 | 上頁 下頁
二十七


  從浴室出來的人,一見到仍賴著不走的人便劈頭說道。

  「我有話要跟你說。」坐在地板上的人認真拍拍身旁床鋪,示意她坐下。

  「怎麼了?」看著眼前正襟危坐、雙手握拳、表情嚴肅得像武士要切腹的人。才一坐下,雙手便被緊緊握住,她連眨了好幾下眼,像被刺到。

  欲抽回手,卻被握得更緊。

  「阿陽……」那大掌的熱度讓她不自在極了,幾乎是斥責道:「有話快說,不要動手動腳的。」

  「若是我多想,你不用在意……可是,最近應該不是我多心吧?」他們之間向來有話直說,從不曾有過任何秘密跟保留的。最起碼他對她是如此。「你最近實在很反常——我不知道是不是伯父的事情讓你受影響,但你簡直像變了個人似的,連對我都保持距離,你……」他該怎麼讓她明白?他不希望她防他。

  他長久以來一直只想保護她,沒有其它意思或企圖。他以為她也清楚的。

  「我想跟你說的是,你對我來說從來不是一般的女生……我早就把你當成家人了,你是知道的吧?」

  不把她當女生、是當家人,她當然早就清楚明白這個事實,所以她對他從來不曾有過非分之想。何必他來提醒?

  瞪著一臉誠懇的人,她大力抽開雙手,壓不下心中的酸澀,便出手狠捏始作俑者,下手毫不客氣!「你去哪裡吃到過期的自白劑了?這種事還要你說。」

  「哎,我是說真的——」

  「我知道你是說真的。」她打斷他還要開口的話。看著他不知已經胡思亂想到哪裡去的擔憂表情,完全明白他心中所轉的是什麼念頭,也清楚什麼話才能讓他安心。他那發自肺腑的擔憂眼神,讓她不由得|內心對自己輕輕一歎。

  話已挑明到如此地步,她再不識相好好解釋回應,就當真沒有良心了。

  她說出他想聽的話:「我也一樣,我……也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就跟……嗯,家人一樣。嗯,不會改變的……」

  「那你最近那麼冷淡!」他立刻指控。

  「那不是針對你,只是……啊,是因為青春期的內分泌失調。」她往後仰躺在床上,雙眼盯著天花板,突然覺得全身無力。

  其實應該是「春天到了」的荷爾蒙失調才對,她自嘲地笑。

  可惜春天到得不是時候,對方仍是朗朗夏日,純粹而無一分雜質的燦爛陽光,沒有灰色地帶,甚至沒有一絲春天的彩色存在。

  「內分泌失調?」他愣住,從沒想過會聽到這種答案。

  「就是……莫名其妙會心情不好,與任何人都無關,我對每個人都是這樣的。」她在某木書上看過這樣的症狀,青少年本來就喜怒無常,推給內分泌失調她一點都不心虛。

  「真的?」他仍嚴重懷疑,起身就要坐到她身旁——也就是床上。

  「不行。」她嚴格把關,不忘提醒自己,必須面帶微笑以示親切。

  「為什麼?」還是被拒,他不由得瞪大眼。

  「潔癖跟親情是沒什麼關係的,即使是我的家人,也不能沒洗澡就坐床。」她斜眼看了不時鐘。「已經十二點了。」

  知道她又在趕人,他偏不配合。「你睡你的,我看電視。」又坐回地板,雙眼緊盯電視,拿著遙控器一台台的轉。

  那短短的頭髮,高大身軀,寬厚結實的背影……她靜靜地望著這個不懂她真正心情的人。

  他不會知道,每次看著他的背影,明明觸手可及,卻不敢碰觸的心情。

  她所冀望的,跟他所要的親情完全不一樣。他不會知道,現在跟他共處一室,她甚至……會睡不著。

  為什麼呢?就算不說話,兩人各做各的事,只要共處在同一個空間,她也滿足了。

  可是,她更清楚如此會沉淪下去。

  「電視聲吵得我睡不著,你不是說你那邊的電視比我的大一倍,房間也比我這裡寬闊更舒服嗎?阿陽。」

  她費了好一番唇舌,軟硬兼施,才把一臉不快的人請回家去。倒進柔軟的枕被中,她輕輕閉眼,對自己重複申誡跟提醒:「是家人……記住,是家人。他已經親口告訴你了……」

  三年級上學期,六月下旬。

  杜芳華剛下課,一打開家門,不禁愣住。緩緩收回踩進門裡的一隻腳,左右張望,狐疑地確認門牌。

  明明沒有走錯房間呀!怎麼會……

  「連自己家都不認得了?」身後傳來久違的熟悉聲音。

  她斜眼回瞪,心底升起的認知,讓她決定先踹一腳再說!

  「唉唷!幹嘛踹我?」吃了一腳的人無辜問。

  「誰准你把我家搞成這個樣子的?」她指著房間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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