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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他真的嚇了一跳。雖然不太常看電視,但銀幕上的女生在哭時不都是文文靜靜的,落淚如珍珠,無聲滑下嗎?即使是長相再普通的女演員,哭起來也有那麼一份惹人憐惜的氣質。

  但,她哭起來則完全不是那回事。不但五官全走了位,大眼還眯成兩道奇怪起伏的線、紅遍遍的鼻子也揪著;明明在哭,嘴巴卻又詭異顫抖的上揚……總之她又哭又笑的,看起來實在是有夠恐怖的。

  當然,也夠令他印象深刻了。

  就這樣,因為已然很醜的哭臉,她成了少年時期的他腦中惟一僅記的一張女孩面孔。

  突然,胸前有暖暖的感覺,他低頭一看,是他的貓兒——黑熊,正用它小小的頭顱磨蹭著他胸口。

  看來獸醫開的藥發揮了作用,它已恢復不少。

  「真是太好了。」她還在對伊麗莎白又親又摟著。

  看著懷裡撒嬌的小東西,他淡淡地勾出放心的笑。

  是啊,真是太好了。

  不知是幸或不幸  開學時抽籤分發座位,安雲雅與石景霆兩人就剛好比鄰而坐。他們平時從未交談,各做各的事,但自上個星期天在獸醫表哥那邊碰過面後,現在要她繼續視若無睹,她實在做不出來。

  像意識到她的視線,石景霆轉過頭來。

  安雲雅緊張地沖他一笑。他眯起眼,凝神盯著她,像在確認什麼。那天生不友善的目光讓她更局促不安,只好打話講:「襪子……它好一點了嗎?」

  聞言,他嘴角抿了一下,像是要說什麼,最後又作罷。

  先開口的她只得硬著頭皮繼續找話說,可是不論她說什麼,他都只是盯著她,而不回答。天知道與其要被這樣銳利的目光沉默的凝視,她還寧願被當成空氣對待。

  短短十分鐘的下課時間,她感覺像赤腳從刀山上走過那麼久。一聽到上課的鐘聲時,她真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表哥——也就是那天那個獸醫,他說星期五你要記得帶襪子回去複診,不要忘了!」

  說完最後一句話,她馬上取出課本,裝做專心閱讀的樣子,卻破天荒地聽到他主動開口的聲音:「……不叫襪子」

  「什麼……?」她懷疑地看向他.還不確定到底是不是他發出的聲音。

  「它的名字是黑熊。」

  「黑熊?」她終於確定是他在說話了。

  那只又瘦又小的可愛母貓,怎麼取這麼雄糾糾的名字?

  她馬上聯想起表哥那只被喚作「酷斯拉』」的可愛小博美犬。男人似乎都比較傾向依自己的喜好來命名,而非適合與否。

  她忍俊不禁的咬住了下唇,馬上才見他一邊眉毛高高地聳起,表情像在問「不行嗎?」

  「很可愛的名字!」她幾乎是立刻答說。

  他皺了皺眉,似乎是不想接受「可愛」這個形容詞。但老師這時進了教室,他們之間剛點起的話題也隨之終止,或者是——真正的剛要開始。

  他們兩人絕不能算是熟識。

  但一年下來,她已經是所有人之中最接近他的了。

  他們之間的共通話題是「貓」。

  通常是她說一百句,他回一句的狀況。本來口才平平的她,已被他的沉默逼得口才愈來愈好了。

  可是,其他有養貓的同學也插不進他們的話題裡,因為他只對自己家中的那只「黑熊」有興趣。據她的觀察,石景霆簡直對他家那只愛貓寶貝得不得了!

  雖然他從不曾說出口,可是行為是騙不了人的,每次當她提起伊麗莎白時,不說話的他都會用斜眼瞄她,以示不屑。

  竟對一隻貓記恨至今,真是個心胸狹隘的男人!

  可是,她卻不討厭這樣的他。

  端午過後的炎熱六月,他們當值日生一起去抬便當。在悶熱的餐飯室等候時,一旁的同學都扭動難安、扇風喊熱的,惟獨他一身不變的長袖,像是個不會流汗的人,動也不動的像尊化石。有時她真懷疑他是個沒有知覺的機器人。

  可是他飯照吃水照喝,廁所也照上——不是她跟進去過,而是在廁所門口曾遇見。她覺得他再正常不過了,只是不愛說話跟偏愛穿長袖衣物,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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