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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左封遲松了口氣,反身點上油燈,也同時照亮了他那張過度蒼白的臉。

  近幾年來,他還是第一次暈過去這麼長的時間。

  是的,這狀況早已不是第一次。先是盜汗,力氣開始流失;然後暈眩,再漸漸陷入昏迷。每當這徵兆一出現,他都會先避進丹房直到恢復才出來。從來沒有一次;像今日這樣般,毫無預警便不省人事。

  低下頭,他想拉整好自己衣襟,卻發現雙手無法控制地發顫著。黑眸一斂,他牢握自己雙手,久久,那無法自主的顫抖才平息下來。

  待體力回復得差不多,像未曾發生過任何事般,他在藥櫃前選了幾味草藥,又走向丹房。

  她回頭,就見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迅速躍下高牆,快步朝她走來,那兇狠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誰吃了般。

  她雖暗暗心驚,但重新見到他的喜悅輕易壓倒了其它情緒,她撲上去抱住他。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都找不到你!我還以為……你不肯找我了!」她凍得話都說不清楚,渾身直打顫。即使會被懲罰,她還是好開心再見到他啊!

  「你這個笨蛋,為什麼不到屋簷下避雪?」居然一直傻傻站在風雪中!見她嘴唇發紫,眼睫毛都已結霜,他劍眉緊擰了起來。沒有猶豫,他把她攬進溫暖的裘毛披風之中。

  感覺到她身體根本凍得跟冰柱一般,他低身環抱住她嬌小的身體,讓她偎進自己懷裡,用體溫溫暖她。

  鳳芸侯微微一怔。原以為他會破口大駡,或乾脆把她吊起來毒打個三天三夜,但……她好奇地抬起頭來。發現他眼中翻湧的怒意,居然被掩不住的擔憂跟心疼取代,但他口氣仍是冷硬:

  「你現在發燒了,暫不罰你;但待病好,你最好有接受嚴厲懲罰的心理準備。」見她冷得手腳都失去了靈活。「再不快處理,你的腳趾恐怕要壞死了。」他俯身抱起她,她微微一驚,自然伸手環抱住他頸項。

  自從多年前在樹林遭人暗算的那次之後,他就不曾再如此親匿擁抱過她了。

  他從不愛讓人近身,即使她常找機會接近他,他卻總是淡無痕跡地一次次退開,保持著一定距離。

  那晚卻一路擁著她提氣飛奔,直到山上。

  後來她真的被左封遲罰得很慘,罰寫四書整整一遍,四書耶!他對她真的好狠,半點也不留情。她心底常常抱怨,卻也常常回想起那一夜,他身上淡淡的藥香、舒服的體溫,讓她非常地安心,非常非常地喜歡……

  「侯兒,你在做什麼?」淡淡訝然的聲音拉回了她的心神,她不知何時由後抱住了他。

  左封遲毫不遲疑地拉開她雙手,自那夜之後,他依舊不肯讓她有太過親近的觸碰,好似那只是一場溫暖的夢境……就跟她之前喝醉時所作的夢一般。

  「在山下不若山上,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是說過很多遍了?」他嚴斥她的輕浮舉止。

  兩人停在一間小繡坊前。一位纖弱少婦聞聲立刻走出。

  「左大夫?你這次怎麼這麼快就來了?」見到了左封遲,她雙眸生光,好似一汪湖水,帶著說不出的風情。

  很快發現他今日身旁多了個人。

  「這位小姑娘是?」一雙杏眼在鳳芸侯身上打轉。

  左封遲不多作介紹,只是交代道:「麻煩你替她選衣,再教她如何梳頭裝扮,像個姑娘家。」

  少婦杏眸微微一黯,隨即問道:「左大夫您是要為她選出外的衣衫,還是家服?」

  「都要。」入繡坊討論了會兒,他對一旁翻看各式緞匹的鳳芸侯說:「你待在這裡,乖乖聽劉繡娘的話,我晚點再過來。」

  「左大夫喊我慧蓉即可,請您別那麼見外。」繡娘只是繡坊裡繡者的統稱,不是真正閨名。劉慧蓉輕移蓮步隨他到門口,幽幽道:「當初若不是您救了我性命,小女子不會有今日。」

  「醫病本是大夫職責,你不用放在心上。」左封遲不在乎地道。

  之前侯兒走丟時,四處尋人的他剛好遇上病倒巷中的劉慧蓉,在無法見死不救之下,他醫治安頓了她。之後每月下山都會順道檢視她被休出的天生宿疾。幸虧她病癒後能自行謀生,省了他許多麻煩。

  「左大夫,其實我……」

  「劉繡娘,請不用送了。」淡淡打斷她將說的話。左封遲並不是沒有感覺到那眷戀的目光,但他選擇視若無睹,毫不戀棧地邁步離去。

  「左前輩?」

  才到了西城門口,一名陌生的黑衣青年喊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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