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白裙 > 侯門混口飯 | 上頁 下頁
五四


  聽聞郭荺素說話,一屋子人都笑了。吳夫人就笑道:「原來竟然是錯怪郭府老夫人了?原來竟然是將最好的女兒拿來給太子妃看了?」

  那語氣語調,異常的誇張。郭荺素嬌憨的笑道:「那是自然。我家七妹妹雖然是庶出,卻是一等一的人才,外貌上,您幾位也見到了,更難得的是才氣……」

  她還要滔滔不絕的說下去,邊上的郭蔓青卻是冷汗直冒,當下也不管在長輩面前插嘴禮貌不禮貌,當下就打斷兩人對話,說道:「諸位夫人見諒,我家六妹妹,說話總愛誇大其詞。」

  甯國公主笑道:「自家姊妹有才,自然不吝四處告訴,姊妹深情,即便誇張一點,倒也不要緊。」

  甯國公主顯然是想要給郭家找個臺階下了。郭蔓青連連點頭,說道:「公主說的是。」

  卻聽見吳夫人笑道:「公主這話不對了。郭老夫人既然越過幾個年長的庶女,將這個年紀幼小的庶女提上來,定然是這個庶女有不凡之處。既然大家都在,趁著熱鬧,咱們就來考考讓郭老夫人這麼得意的孫女如何?聽說這位孫女還是在外面長大的……那家教想來就非同一般。」

  這最後一句話說得惡毒了。郭菀央再願意忍氣吞聲,也熬不牢人家就想要趴在自己頭上拉屎拉尿。淡淡一笑,說道:「吳夫人誇讚了。郭菀央雖然略略比旁人幸運一些,但是由於年齡有限,資質又愚鈍,因此所謂的才學,也不過是供人一笑罷了。在六姐姐眼中或者有了不得的地方,在太子妃與公主面前,卻依然上不了檯面。」

  郭菀央言辭裡的鋒芒,卻是人人都聽得明白了。

  那吳夫人就撫掌笑道:「果然是有才學,也有性格。既然這樣,就請懿文太子妃,給這個孩子出個題目如何?」

  「有性格」可不是一句好話。郭菀央淡淡笑道:「吳夫人誇讚了。」

  此時形勢已經不容郭菀央退縮,何況郭菀央也沒有退縮之意。甯國公主當下就笑道:「既然這樣,太子妃就勉為其難,稍稍出一個題目罷。」

  吳夫人笑道:「自然不能出簡單的,簡單的就看不出才學了。」

  懿文太子妃含笑說道:「吳夫人,女孩子要才學作甚,不過是能認字算賬管家罷了。夫人未免對才學看得太重了。」

  吳夫人面上有些訕訕的。

  懿文太子妃頓了一頓,又笑道:「不過現在的形勢,不考上一考,這個孩子也不定服氣了。既然這樣,就胡亂寫一首詞或者詩上來罷。」

  這簡直就是不命題了。在場諸人,人人都知道懿文太子妃的放水之意,其餘幾個夫人,看著吳夫人,目光之中隱隱都有取笑之意。

  吳夫人本來只是想要針對郭家,卻不想竟然不討懿文太子妃之喜,當下只能算了。

  甯國公主輕輕拍手,就有丫鬟下去,立馬拿了筆墨紙硯上來。原來今天賞桂之會,本來就少不得填詩作詞,筆墨都是現成的。只消拿上來就成。郭菀央提筆,卻是一時沉默。

  肚子裡的詩詞,也不知有多少,明朝後期的,清朝的,只是現在卻有一個難處。

  雖然懿文太子妃嘴上說「才學無用」,但是誰知道她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雖然按照原來歷史,朱允炆的皇后之位輪不上自己這些侯門之女,可是萬一有什麼糾纏,也夠人煩的。

  可是要自己裝無才,鬧一個大笑話,自己卻不甘心。

  正沉吟之間,卻聽見郭荺素與邊上一個貴婦人說話:「夫人,古人有七步成詩,我家妹妹,現在也不過是沉吟了一下下而已……」

  郭菀央眉頭一皺。看著懿文太子妃與甯國公主,含笑說道:「站在水榭之上,遙遙可見遠處玄武湖。小女曾聽聞,玄武湖乃是當年周瑜練兵之處。周郎風華,即便是隔了數百年,也令人遐想。因此想要以此為題,胡亂寫上兩句。」

  太子妃說道:「如此甚好。」心中卻是驚疑不定。不但太子妃心中驚疑不定,在座數人,心中都是驚疑。

  郭菀央不過是十歲的少女而已,能懂得什麼?說一句不好聽的,能得知周瑜此人,已經是難得了。她居然還要用周瑜歷史,來作詩填詞?

  詠史詩與尋常的寫景抒情詩完全不同,後者或者只需要才氣而已,前者卻需要扎扎實實的才學!

  不待眾人交換驚疑的目光,郭菀央提筆就寫了起來:「周郎年少,正雄姿歷落,江東人傑。八十萬軍飛一炬,風卷灘前黃葉。樓艫雲崩,旌旗電掃,射江流血。咸陽三月,火光無此橫絕。想他豪竹哀絲,回頭顧曲,虎帳談兵歇。公瑾伯符天挺秀,中道君臣惜別。吳蜀交疏,炎劉鼎沸,老魅成奸黠。至今遺恨,秦淮夜夜幽咽。」

  郭菀央寫的,乃是清朝鄭板橋的《周瑜宅》。周瑜年少夭亡,令無數後人扼腕,其中又以鄭板橋此詩最為淒傷。

  郭菀央一邊寫來,丫鬟就高聲念出。四面都是寂靜無聲。誰也料想不到,面前的女孩子,竟然真真有這樣的才氣,這樣的學識。

  丫鬟的念功並不如何,可是這樣的文字,自然有一種令人感傷的意味。

  吳夫人聽完,笑著說道:「今天這樣的場合,卻說這樣的頹喪詩句,未免不吉。」她得意洋洋的說完這句,卻見身邊的貴婦人,遞給自己一個「傻瓜」的眼神。她愣神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不由冷汗沾濕了後背。

  的確。在尋常人眼中,這不過是一首寫得比較動情的詠史詩而已。雖然是上佳之作,卻也非絕世。唯一可值得一提的,就是這首詩的作者,年紀不過十歲,比較有噱頭而已。

  然而這首詩放在懿文太子妃眼中,卻又有別樣意味。面前這個十余歲的少女,寫的難道真的只是周瑜?

  表面上看,寫的是周瑜,實際上,寫的何嘗不是懿文太子?壯志未酬,壯年辭世,天下同恨……聽著這樣的句子,看著郭菀央的眼神,也就愈加的溫和起來。

  當下吩咐丫鬟:「將詩卷吹幹,先收起來。」又招呼郭菀央上前,拉著她的手,輕聲問道:「果然只有十歲?」

  郭菀央輕聲回答了。太子妃又含笑問她讀了些什麼書,什麼時候開始讀,尋常又喜歡做些什麼事。郭菀央一一回答了。太子妃吩咐丫鬟:「將那支碧玉簪子拿過來,給郭七小姐帶回去。」

  郭菀央連忙謝恩。甯國公主與其他幾位夫人也都有賞賜,就連那個吳夫人,也心不甘情不願的給了一根銀簪子。郭菀央一一含笑謝了,接受了。正要告辭下樓,卻又被太子妃叫住。

  太子妃凝視著郭菀央,說道:「你既然有這等才學,寫什麼詩詞不好,偏生就想到寫周瑜?」

  郭菀央心咯噔了一下,片刻之後才說道:「也沒有其他意思,不過是見著太子妃,又見到面前的玄武湖,心中有感罷了。如果……寫錯了,還請太子妃寬宥。」

  太子妃含笑說道:「你寫得極好,又寬宥什麼。」讓郭菀央三人下去了。

  見三人下去,太子妃的口中,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歎息,細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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