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白裙 > 侯門混口飯 | 上頁 下頁


  如今卻沒有想到,正室夫人來要人了。

  裡面傳來了一個有些懦弱的女聲:「容媽媽。水芸香出身低賤,不過是承蒙老爺看得起,這才收了芸香。如今蒙太太恩惠,要給芸香一個名分,芸香哪裡有不欣喜的道理。只是……現在天氣還熱著,兩個孩子又還年幼,只怕趕不了道路……」

  卻聽見那爽利的聲音再度響起:「水姨娘。太太說了,讓姨娘過了這麼長時間的苦日子,那是她的不是。等姨娘進了京,她再親自向姨娘賠罪……至於暑熱什麼的,太太也都考慮到了。兩個孩子那不是姨娘的孩子,那是太太的孩子呢。太太雖然沒有見過這兩個孩子,但是她疼愛孩子的心情,也不比姨娘差了。太太說了,水姨娘您出身雖然是小戶人家,但是能得老爺寵愛這麼多年,想來也是一個極通人情的賢淑女子,想來不會讓太太難做。您可知道,自從有小公子的消息之後,老太太可是將老爺狠狠的責駡了一頓……」

  「容媽媽,我不是說……我只是說,兩個孩子身子弱,怕中暑,想等入了九月再走……」水芸香的聲音囁嚅著,明顯是底氣不足。

  郭菀央皺了皺眉。娘親看起來抵不住這個容媽媽的攻勢了。要不要進去,打斷他們說話?

  才提起腳,聽見裡面又說話了:「太太人馬都派來了,全套馬車備著呢。此外還帶了藿香散、酸梅子、杏仁果脯等一堆路上用得著的藥和零食……不用公子小姐走半步路,公子小姐只要在馬車裡坐著就可以了。再加上老婢奉命來邀請公子小姐和姨娘一起進京,那是擔著天大的擔子,自然盡心盡力的服侍兩位主子。姨娘放心,若是兩位小主子有個感冒咳嗽什麼的,就先將老婢的性命拿了去……」

  水芸香囁嚅道:「容媽媽,不是芸香推脫,實在是兩個孩子身子太弱。這個夏天玥兒已經中暑了兩次了,央央上次中暑,也幾乎送了命……」

  卻聽見那容媽媽很快就接上話:「如今天氣已經涼快下來了,姨娘放心。定然出不了事兒。別的且不說,就是老太太,也是眼巴巴的望著這對孫子呢……姨娘您也是知書達理的人家出來的,難道能讓老人巴巴等著?太太說了,姨娘定然不會讓老太太失望……」

  水芸香一時語塞。郭菀央知道,水芸香已經詞窮了。雖然對古代的大宅門生活很好奇,但是郭菀央卻沒有去參與家鬥的興趣。何況水芸香乃是一個出身卑賤的外室,外室養育的庶子庶女,與人家鬥的先天條件就是不足。

  郭玥低聲問道:「她是在說我們?要將我們帶到南京去?」

  郭菀央點了點頭,低聲吩咐道:「弟弟,等下你什麼話也別多說。記住,不能稱娘親了,要稱『姨娘』。」微微向茱萸示意,牽著弟弟的手,就上了臺階,邁進了瑞氣堂。

  瑞氣堂上,坐著兩個人。聽見聲響,兩人都將目光轉過來。

  主位上坐著的是娘親水芸香,哦,按照規矩,應該稱呼做姨娘。因為見客,水芸香穿著比尋常要講究一些。上身一件對襟的湖藍色小袖褙子,下身是天青色的荷葉襦裙,那是上好的棉布料子。頭上梳了一個高高的螺髻,螺髻的前面插了一支菊花樣式的金鑲玉步搖,上面綴了兩顆珍珠,正在額前微微的晃動。本來與這支金步搖相映襯,耳垂邊上應該綴一副珍珠璫子,只是水芸香卻再也找不到耳環了,也只能這樣光著兩個耳垂出來見人。

  郭菀央知道,那是金鑲玉步搖是水芸香唯一拿得出手的首飾了。

  只是首飾不能掩蓋母親眼睛裡的憂愁。她的眉毛微微的蹙著,囁嚅著想要說話,卻又不知如何拒絕。不到三十歲的女子,額頭上已經有了幾分滄桑。

  客座上坐著一個約莫五十來歲的女子,高高的髮髻上圍著一個黑絨布勒子,正前面綴著六顆珍珠,中間一顆黑的,四周五顆白的,每顆都有自己小指大,正組成梅花的樣式。勒子上方是一個烏黑油亮的髮髻,頭髮紋絲不亂,上面明晃晃的插著一個金花簪子。上身是一件駝色暗花緞上衣,下面是一件駝色纏枝蓮地鳳襴妝花緞裙,腳上穿著一雙蝙蝠雲紋花緞子鞋,鞋面上綴著兩顆大大的珍珠。看衣服料子,竟然比娘親還要華貴幾分。她長了一張異常方正的臉龐,一雙丹鳳眼往上翹起,嘴角邊上的褶紋卻是往下彎曲,讓人覺得異常的不和諧。她看著郭菀央與郭玥,嘴角就掛起一個極熱情的笑意,一步上前,拉著郭玥的手,就笑道:「好一對粉妝玉琢的瓷瓶兒!更難得面貌也是如此相似……姨娘真的是好福氣,這樣一對公子小姐,就是老婢看著,也是心中歡喜的了不得!這番去了南京,定然能討得老太太歡喜……姨娘也真是好耐心,這樣一對孩子,居然也就這樣私藏起來,不讓我們知道!」又嘖嘖說道,「可憐的孩子,都十歲了,還沒有見過嫡母……」

  郭玥訥訥的,倒是說不上話。郭菀央見容媽媽舉動無禮,皺了一下眉頭,不動聲色拉回了弟弟的手,甜甜笑道:「容媽媽果然是太太身邊過來的人。氣派氣度……我們這般沒見識的,可是從來也沒有見過呢!」

  郭菀央話裡藏針,容媽媽卻也不能不表示,當下笑道:「老婢見到公子小姐,是歡喜得糊塗了。」當下就作態要行禮。郭菀央哪能真的讓容媽媽行禮,當下急忙將她拉著,磕磕巴巴說道:「容媽媽是母親身邊最得力的人,也算是我們的長輩,哪能向我們行禮的道理。」

  雖然說,庶子庶女都算是主子,但是郭菀央與郭玥是什麼身份?真個與太太身邊的貼身嬤嬤較起短長來,到時候怎麼死都不知道。

  容媽媽本來也不打算向這對庶子庶女行禮。她是武定侯府邸裡的老人了,哪裡看得上這樣的野種?當下就作罷。眼睛看著郭玥,卻笑著問道:「玥哥兒。央姐兒。老婢今日代老太太還有二太太來問你們一句,你們可願意隨著老婢一道上南京?」

  郭玥說不上話。郭菀央秀氣的眉毛挑了一挑,嘴角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說道:「容媽媽,南京好玩嗎?」

  容媽媽見孩子這樣問,當下笑著說道:「回小姐,南京自然是極好玩的。」聽郭菀央這樣問,心卻放下來,孩子好玩,那就好說。

  郭菀央甜甜一笑,說道:「容媽媽,我的母親……對我們好不好?」

  容媽媽連聲說道:「太太對你們兩個自然是極好的,自從知道了你們兩個之後,也不知嘮叨了幾回呢!所以大熱天的,就將老身給派出來了!」

  郭菀央又笑了,說道:「我就知道太太一定極疼愛我們。所以……如果我們急著趕路,萬一路上中暑了,累著了,太太也要心疼的。太太心疼壞了,媽媽也要心疼的……不知是不是呢?」

  容媽媽萬萬想不到,面前這樣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居然會順著言語給自己下套。心中一凜,這才仔細的打量著面前的郭菀央。方才雖然也拉著兩個孩子說了一通話,但是容媽媽的心並沒有放在這個女孩子身上。

  面前的小女孩梳著個簡簡單單的雙丫髻,上頭一點珠翠也無;上身是一件粉紅折枝花卉褙子,不過已經半舊了,花邊已經有些磨損,那粉紅色也不甚鮮亮。下面是一件白色百褶裙,倒還有七八分新。只是這樣有些半新不舊甚至是有些寒酸的衣裳,卻更加襯托得面前的女孩雙眼清亮似水。

  對上小女孩的目光,容媽媽猛然覺得,似乎是一盆冷水,從自己的頭頂淋下,不由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冷戰。隨即乾笑道:「雖然這樣說,不過小姐也要體諒老侯爺、老太太、太太看你們心切是不是?」

  郭菀央知道母親無能,這時候容不得自己藏拙裝傻了。好歹自己已經有了十歲的年紀,世家子弟裡,早熟兒多得是,自己早熟一點也不算另類。當下就直視著面前的容媽媽,脆生生說道:「容媽媽。您也知道,我不是尋常的懵懂無知的孩子。這些年隨著母親受了這麼多苦楚,好歹也明白了一些事情。我們住在遼陽城了這麼多年,不曾離開;當初父親養我母親的時候,也不曾瞞著遼王府裡相好的同僚。太太在遼陽城裡也住了這麼多年,難道就一絲絲風聲也不曾聽說?既然在遼陽城裡也不曾聽說,那回了南京城,又怎麼偏生就知道這裡的事情了?這事情好生奇怪,這是其一。現在太太要將我們接回南京,那本來是好事;可是太太又何必如此心急?我母親不過是想要略微拖延幾日罷了,七八年都過下來了,難不成就差了這半個月?這也讓我好生不解,這是其二。」

  容媽媽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的女孩子。頭上是那俏皮可愛的雙丫髻,身量也不曾長足,可是偏生說出來的話卻是條條在理,就是大人也不見得能有這般見地!心中凜然,當下將調子放溫婉了一些,說道:「小姐。你是知道的,老爺對太太是敬重得緊。太太在遼陽的時候,也是知道一些兒風聲的,不過得不到老爺的確認,因此也不敢造次。如今得了老爺的確認,自然是不敢遲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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