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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她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低下頭,吸了吸鼻子,這回連鴨舌帽也摘了下來,捏在手裡,「好吧,我知道了。」她抬起頭來,露出了一抹溫潤的微笑,有些失落,「本來還想說可以跟士誠哥敘敘舊、喝點酒,看來你比我還忙嘛!」

  她的自嘲讓他的心裡有點悶,有點沉。

  為什麼會這樣?

  算了,反正他不想知道答案、也不想替自己解釋什麼,他只是微抬下巴、打聲招呼示意。

  「那我走了,你也別到處跑,給人找麻煩。」

  她抿起唇瓣,笑了笑,僅是點點頭。

  他上了車,關上車門,彼此的空間有了隔離。她依然站在那兒,靜靜地將帽子給戴了回去,接著從口袋裡掏出口罩戴上,朝著車內揮了揮手,這才轉身緩步離去。

  陳士誠坐在車內,雙手擱在方向盤上,視線卻無法自她的背影移開。她頭垂得低低的,雙手插在外套的口袋裡,瘦削的肩膀襯托出她此刻的孤單。

  或許她只是寂寞,想找個熟識的人來說說話;也或許,她只是想暫時從工作裡脫離解放……

  這種心情其實他很能體會。

  每當工作遇到瓶頸時,不管是心理層面的,還是技術方面的,他絕對不會想找同行的來訴苦。

  一來,他不願意讓職場上的任何人窺見他充滿情緒的一面;其次,他亦不想把那些一沒營養、沒價值、沒建設性的垃圾倒給職場上的戰友。

  思及此,他發動引擎,將車子緩緩開到了她身旁,降下了副駕駛座的車窗。「上車吧。」

  他歎口氣,直視著前方,為她解除了車鎖,「我先聲明,就這麼一次,以後沒有了,知道嗎?」

  第四章

  做人真的不能感情用事。

  車子才開出停車場,陳士誠就後悔了。

  其實在剛才的那一瞬間,他只是想著反正爸媽不會消失,吃飯改天再約也行;可是韓思芳不同,這一別,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

  然而載著一位大明星又能去哪?他可不想為了這事情登上娛樂版。

  「你不高興?」一坐上車,韓思芳便脫下帽子、摘下口罩、取下眼鏡,露出她那張標緻的臉蛋。

  「沒有。」

  「騙人,你臉很臭。」她故意湊了過去,笑嘻嘻的說。

  「我天生長這樣。」

  「才怪,以前你明明就很溫柔。」她還記得他會把她扛在肩上。雖然她早已不記得那種感覺,卻牢牢記住那個畫面。

  「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他重重地歎了口氣,視線依然直視著前方路況,「人都會變,更何況是十幾年前的事。跟你比起來,我這種程度的改變簡直是小兒科。」

  「可是我本身沒改變啊!」她又靠得更近了。

  「安全帶。」他下意識避開了些,「先系好再說。」

  「喔。」她乖乖挪了回去,聽話系上,繼續道:「我只有身份變了,我本身沒改變吧?」

  「你還真敢說。」他迸出笑聲,倒也不是真的笑,而是嘲諷,「你現在就像是人類面對地球暖化的態度一樣。」

  「好複雜喔,那什麼意思?」

  他瞟了她一眼,「睜眼說瞎話,自欺欺人。」

  「哎呀,這樣說我就懂了。」她恍然大悟,笑了出來,靜了幾秒後又追問:「我在你的記憶裡是什麼樣子?」

  她側過頭,直勾勾地望著他那好看的側臉。

  陳士誠被問傻了。

  什麼樣子?他說不出來,也不太想談這件事。

  最初認議她的時候,她才兩歲大,他甚至經歷過她還包著尿布、夏天會在自家後院裸泳的那些時期,這要他怎麼說得出口?

  「幹嘛不講話?」她戳了戳他的手臂。

  「例如以前你絕對不會用手指戳我。」他順勢脫口而出。

  「……」她僵住。

  「而且話沒這麼多。」

  聞言,她默默收回自己的手,正襟危坐,視線望向車窗外。

  話多是嗎?

  安靜了半晌,她突然揚起唇角,淡道:「你記得當初你搬離雲華冠喜的那一天嗎?就是搬家公司來載東西的那天……」

  「嗯。」他應了聲。

  「你有看到我。」

  「對。」她小小的身形就躲在電線杆後面,他永遠都記得。

  「那天其實我是想跑過去,叫你記得寫信給我的,」她笑了笑,望向窗外的街景夜色,遙想當年,「只是我小時候很膽小、很沒用,鄰居都在盯著你看,所以我怕得不敢走過去跟你說話。」

  他莞爾,淡然道:「當時你還小,那種壓力你應付不來。」

  韓思芳沒答腔,靜了好一會,喉頭不由自主地乾咽了下。她想,他肯定不明白她有多麼悔恨。

  看著他坐上貨車,跟著搬家公司一起離開,她其實在後面緊緊追了兩個紅綠燈,直到貨車闖黃燈沖過街口,她才氣喘地停下來,在路口嚎啕大哭。

  她欠他一句對不起,對不起讓他陷入了那麼荒謬的謠言裡。

  她欠他一句謝謝,謝謝他無私地教了她那麼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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