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白翎 > 完食大主廚 | 上頁 下頁


  一直走,一直走,又走了一公里,沿途經過了家倶行、動物醫院、當鋪、電器行……慢著,有學校。哈、學校附近總會賣吃的吧?

  但是她又天真了。

  沒有面攤,沒有餐館,連她最熟悉的便利商店也沒有,眼看已經走了將近兩公里的路程,她心裡突然有一股無語問蒼天的淒涼。

  有沒有搞錯?這地方的人不吃飯的嗎?

  臺灣什麼沒有,賣吃的最多,怎麼可能走了兩公里還是一片貧瘠?鬥志突然被激起,她瞬間變成了無聊的幼稚鬼,不肯回頭,筆直的向前走。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她在下一個街口看見了熟悉的招牌。

  那是便利商店,還是二十四小時的那種。

  八月天,在大太陽底下步行兩公里可不是鬧著玩的,至少對她這種肉雞來說簡直是酷刑。

  她拖著蹣跚步履,隨便拿了罐冰茶結賬,一口氣牛飲了半瓶。然後,她坐在門口,吹著焚風……是,沒錯,迎面吹來的風是熱的。

  汗水自頰邊涔涔滴落,為了性命著想,她應該躲回便利商店吹冷氣才對。

  於是她又轉身走了進去,至用餐區內坐了下來。

  真是糟糕,才剛來不到一天她就開始想念臺北了。她想念有公交車的地方,想念有捷運的地方,想念那些隨時都招得到出租車的臺北市街口;她想念走個兩百公尺就有便利商店的生活,想念那些設置在騎樓外的美味面攤,也想念——

  「請問一下……」

  一個聲音打斷了她腦袋裡那些不爭氣的想法。

  她回神,轉頭一看,那是個西裝筆挺的男人……西裝?天哪,外頭這麼熱,他怎麼有辦法穿著那套西裝到處走?

  「是。」她淡應了聲。

  「請問這個地方怎麼去?」男人遞了張小紙給她,上頭有一串地址。

  男人的字跡相當好看,再抬頭瞟了眼對方的臉蛋,白白淨淨、斯文秀逸的,加上那一身西裝,這傢伙肯定跟她是來自同一個地方。

  「抱歉,不知道。」她乾笑了下,「我是今天才搬來的,所以我想你去問店員會比較有希望。」

  男人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沒去找超商店員,反而是一屁股在她旁邊坐下。

  她愣住,不自覺瞪大了眼。

  不等她回神,男人逕自拿出手機,滑了幾下,在Google Map上輸入了那串地址之後按下了「搜尋」。

  周靜瀟有種被耍的感覺。「你早用手機找不就好了?」

  「你看不出來剛才是在搭訕?」男人露出了一抹漫不經心的微笑。

  「是呀,我現在看出來了。」她冷哼了聲,旋開瓶蓋,毫不在乎形象地又灌了一大口。

  「我姓卓。」男人朝她伸出了右手。

  他臉上的笑容是很好看,可惜,她討厭這種情聖型的男人,簡直跟她前夫是同一個死樣子。

  她已經很瞭解這種男人,女人對他們來說是收集品、是戰績、是成就,也是茶餘飯後互相拿出來炫耀的話題,這些男人既可愛,又可怕,也可恨,他們甚至把「讓女人傷心」視為是一種驕傲。

  她擠了個冷笑給他,無視他那表示友善的右手,直接起身離座,道:「抱歉,我還有事,先走了,再會。」

  撂下這句話,她灑脫地轉身離開,沒有回頭。

  轉調離島的好處,就是薪水一樣多,但事情少,離家近,案件小。

  比起過去動不動就是殺人、鬥毆、搶劫、詐騙、性侵、槍械、販毒吸毒,此地多半是夫妻吵架、借錢不還、垃圾亂丟、酒後駕駛或是性騷擾等等。

  她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這些芝麻綠豆般的案子自然嚇不了她。

  可是,她沒想到會在移送書的犯罪嫌疑人那一欄上看見「范薑淳」三個字,而且還是被控性騷擾?!

  周靜瀟驚呆了。

  首先,這傢伙怎麼會在這裡?他不可能會在這裡,還被一個小女生控訴性騷擾,怎麼想都不對勁。

  對嘛對嘛,這怎麼可能,應該只是同名同姓的人而已……等等,可是年紀一樣欸,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她雙手環抱胸前,猶豫了。

  坦白說,她現在的感受好複雜。的確,她承認自己是很想再見他一面,可是誰願意在法庭上重逢?

  她拿著那張紙,糾結了整整三十分鐘,搞得一旁的書記官鄧芷芸都納悶了。

  「周檢?」她忍不住出了聲。

  鄧芷芸是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子,個性老老實實,烏黑直發清湯掛麵,講話總是輕聲細語。

  「嗯?」周靜瀟回過神。

  「怎麼了嗎?」鄧芷芸湊了過來,看了眼移送書,「是很棘手的案子?」

  「蛤?沒有啊。」她否認了,彆扭地把移送書擺回桌上,乾笑道:「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我第一次看你猶豫。」

  打從共事的一個多月以來,周檢向來是果斷利落,下筆從不遲疑,怎麼今天突然優柔寡斷了起來?

  周靜瀟只是微笑以對,沒回答。最後,她照慣例請對方印製傳票,傳喚犯罪嫌疑人來開庭。

  她想,那傢伙收到傳票的時候,肯定會跟她一樣驚嚇吧。

  因為她的名字就在那張傳票上。

  范姜淳第一次看見周靜瀟穿法袍的樣子,黑底,鑲紫邊。

  很詭異的感覺,坐在那兒的女人彷佛不是他所認識的周靜瀟。這個女人冷漠、端肅、高高在上,以一雙不帶任何情感的眼神注視著他。

  「你有沒有做?」她語氣凜然地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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