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白翎 > 完食大主廚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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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她動作輕緩地切下一小片魚肉,沾了一點黃色的醬汁,然後送進嘴裡,咀嚼,咽下。 「如何?」 「嗯……」她歪著頭,皺眉。 不是好吃到讚歎的那一種皺眉,比較像是困惑不解的那一種。 「不好吃嗎?」 「倒也不是不好吃,而是……嗯……該怎麼說呢?」 那是她活了三十二個年頭所沒嘗過的滋味。 她以為橙黃色的醬汁或許就是酸酸甜甜的口感,豈料不是那麼簡單就能道盡。它的確是有點酸,但也帶點胡椒的香氣,然後是微微的辛辣,再加上奶油與蛋黃的香濃滑潤,在她嘴裡蕩漾出不可思議的豐富層次。 她不自覺地露出微笑。 「你笑了。」 「沒辦法,這味道太特別,我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調味。」她忍不住又嘗了三口、四口,道:「這醬汁叫什麼?」 「荷蘭醬。」 「欸?那是什麼做成的?」 「……別問,很複雜。」比起解釋醬汁的制程,他對她的事情還比較感興趣。「你最近過得如何?」 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關心,她頓了頓,隨即扯出一抹極不自然的微笑。面對這個久違十幾年的舊識,「最近過得如何」這個問題顯然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說得明白,於是她選擇從簡。 「還可以,就是很平常的上班、下班,沒什麼特別。」 「我聽說你考上法學院。」 「嗯。」 「現在是執業律師?」 「是檢察官。」 「哦……是檢察官啊。」他眉一挑,似乎不意外這樣的發展,「還真像是你會選擇的職業。」 「什麼意思?」 「你以前不是當過整整三年的風紀股長?那時候你就老愛管東管西了。」 「檢察官又不是來管東管西的。」她失笑,反問:「那你呢?我聽說你跟我考上了同一所大學,可是只讀了一年,為什麼?」 「沒興趣。」很簡單的三個字。 「那學校人人搶破頭想進去,你這麼灑脫就休學啊?」 「既然不對盤,留著也是折磨自己,不如好聚好散,不是嗎?」 「你把學校形容得好像是你的情人,苦苦追求了三年,追到手之後發現其實想像比較美好,一年後就把人家甩了。」 他因她的比喻而笑了出來,卻沒有否認。「其實差不多就是那種感覺。」 「那休學之後呢?你去了哪裡?」 面對她的提問,他沒回答。他倒是留意到她的無名指上不見婚戒,這與他聽來的消息似乎有些出入。 「你結婚了嗎?」 這問題來得毫無預兆,幾乎殺得她措手不及,足足愣了三秒之久。 半晌,她回過神來,不自覺低頭垂眸,「嗯,有個女兒了。」 她只說了部分的事實,刻意避談她已經離婚。 為何要刻意避談?她也不太明白,只是隱隱約約認為自己不會喜歡被他追著逼問離婚的細節。 當年她風光嫁入豪門,被比喻是飛上枝頭的鳳凰,女人見了她都要忌妒三分;可是才短短兩年,前夫就偷腥不斷,為了女兒她再三忍氣吞聲,又被調侃「堂堂檢察官卻縱容丈夫在外面養情婦」。 別人說她為了過貴婦的生活而忍耐,天知道她從來沒拿過前夫一毛錢,最後仍是以離婚收場,她帶著女兒逃離了前夫的地盤。 她不認為這種事情適合拿出來敘舊。 「你呢?也結婚了嗎?」她把話題繞回了他身上。 可他來不及回答,冰冷的手機鈴音驀地打斷了兩人的交談,那是她的電話。 她說了聲「抱歉」,趕緊拿出手機接聽。 只聽見她一連說了幾個「好」字,外加一句「我知道了」,最後是「我現在就過去」,顯然是有事纏身。 她收了線,「不好意思,是保母打來的電話,說小孩有點發燒,我得趕回去帶她看醫生,只能下次再聊了。」 「不打緊,小孩的事情比較重要。」他微笑的搖搖頭,指了指眼前的瓷盤,「那這些需要幫你打包起來嗎?」 「欸?可以嗎?」 「為什麼不行?」 「那就麻煩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她起身拿出皮夾想付賬,卻被他婉拒。 「就當作是請老同學吃一頓飯。」 「那怎麼可以?會讓你被老闆為難吧!」 「安啦,老闆跟我很熟。」 「那也不能——」 「而且這道菜也沒達到你的期待,不能收錢。」 她皺了眉頭,不解他的意思。 「你說要吃到一種可以讓人又笑又哭的料理,你忘了?」 「那只是開玩笑,你怎麼能當真?」 「我很認真的。」 「真懷疑你們大廚怎麼能接受這種要求。」她睨了他一眼,自顧自地抽了兩張千元鈔擱在桌上,硬是要付錢,「我不管,你就收下吧。要是堅持不收,我以後就再也不來了。」 他苦笑,心裡想的是:你就算想來也來不了了。 「那也不需要付我這麼多。這一餐是臨時特製的,省略了很多,少了沙拉、前菜、湯品、甜點……」 「就因為是特製的才值錢,不是嗎?」她打斷了他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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