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白翎 > 勾魂使的債主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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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您已經準備上床就寢的話。」 「……有這種必要?」 「當然。」女人輕輕笑了聲,彷佛當他說了什麼傻話,「我的工作是睡眠治療,您不睡,治療就無法開始。」 聽起來很有道理,可他卻露出了困擾的表情。 要他在一個陌生人的面前爬上床、乖乖躺著睡覺?這聽起來像是不可能的任務。 姑且不論他是否真能安穩入眠,更重要的是,到時候管家早已下班離開,他怎能放任一個陌生女子在家裡自由走動? 「我睡著了,那麼你呢?」防人之心不可無,誰知道她會不會趁機安裝什麼竊聽器。 「我會留下來觀察。」 「什麼意思?」 「治療期的前五天,我會留下來觀察您的睡眠狀況。」 觀察他的睡眠狀況?這倒有趣了,對一個失去視力的人而言,如何觀察? 女人微微勾了唇,像是感受到他的疑慮,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主動解釋,「雖然我看不見,但我還有耳朵。人在不同的睡眠狀態下,會有不一樣的呼吸頻率,即使只是非常細微的變化,但還是可以—— 」 「行了,」沐向暘制止了她,「你不必跟我解釋細節。」 他不在乎、也不關心,說穿了,他壓根兒就不相信這種莫名其妙的治療能夠解決他的睡眠問題。 睡不好的原因,他比誰都清楚,只是他從未向人傾吐過。 偶爾他會夢見一個女人,她有著一頭長及腰、金褐色秀髮。詭異的是,他永遠也記不起那女人的五官,卻清楚記得那頭長髮的發色、觸感、香氣…… 而且,在夢中,他可以感覺得出來那女人很愛他。 然後,千篇一律的,她總是會在夢裡死去,死在血泊當中,他則隨之從夢裡驚醒。 心絞痛,便是伴隨夢醒而來,每回發作皆是因為如此,從無例外。 當然他不可能向別人明說這種事。第一,夢裡的情節其實一直都很模糊,斷斷續續的,如果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如何能對別人說明? 其次,他不想讓自己看起來既像神經病、又像迷信者。尤其他身為政治人物,不能讓對手拿他的身心瑕疵來作為搞垮他的把柄…… 「沐先生?」察覺他久久毫無動靜,女人忍不住出聲試探。 他回過神來,驚覺自己竟盯著別人的臉看得恍神,他微微倒抽了一口氣,抹抹臉,道:「這樣吧,你先等我個幾分鐘,我得沖個澡。」 「沒問題,那我就……」 「還有,請別用『您』這個尊稱,不需要。」聽久了怪不舒服的,感覺好像家裡多了個女傭。 說完,他轉身,正打算走向臥室的時候—— 「對了、沐先生,如果您不……咳,我是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先到你的臥室裡去做一些準備嗎?」 他考慮了下。「不會。」其實是會的,只是他暗忖,橫豎不過就是忍耐個這麼一次,他可以假裝無所謂。 「另外,因為我是第一次來,不瞭解環境和動線,不知道能不能請剛才那位先生幫我準備個一盆大約四十五度的熱水、一盆冷水,以及兩條毛巾?」 還真是有夠麻煩,他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心軟,「我知道了,我會請他協助。還有呢?你還需要什麼?」 「就這樣了。」 「我問的是你本身的需要。像是一杯水、一杯茶,或是……我不知道,」他聳聳肩,想不出其他選項,「總不能問你要不要看雜誌吧?」 女人被他逗笑了。「不用,謝謝。」她搖搖頭,「我坐著等候就好。」 「……那好吧,我一會兒就過來。」 交代完畢,他轉身離開了客廳,留下女人獨坐在那兒,任由近乎失控的回憶,在腦袋裡跌宕翻騰…… 他沒什麼改變,即使輪回了幾世,仍是這個樣子。 他的心性冷漠,卻不吝嗇適時表達善意;他可以仁慈,卻也能夠比誰都還要來得殘忍。 這個男人的存在,是一種極致的、近乎於邪惡的矛盾。 他以王者的柔情來餵養獵物,卻能為了達到他的目的,不惜將他曾經置於掌心裡的珍寶,活活作為血祭的供品…… 是的,她記得,記得清清楚楚,那段不堪的記憶,她永遠都忘不掉、即使想忘也忘不了。 思緒至此,她那雙交疊於膝上的雙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 他的臥室是附設衛浴的那種套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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