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皚銀 > 一池春水悄悄亂 >


  回到飄香閣自己的房間,拴上房門,跳得狂亂的一顆心才漸漸平緩下來。關若月的背抵著門板,虛軟地吐出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眼角,一顆淚珠已經沾上長睫,俏然滾落。

  原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些放肆的目光、粗俗的舉止、輕佻侮辱的言語……可是,她終究錯了!在那紙醉金迷的大廳裡,她表面鎮定,其實滿心恐慌,宛若驚弓之鳥。短短一個多時辰,卻彷佛過了很久很久……

  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到什麼時候?

  步履蹣跚地走到牆角,掬水洗去了滿頰鉛華,也洗去眼淚,她將微濕的臉埋在冰涼的掌中,深深地吸了口氣。

  會適應吧?在平治少王爺未曾伸出援手之前,這樣的日子也是每天都在過。很快,她就會重新適應,也許有一天,甚至會習以為常……

  也或許,若她真的幸運,這世上還有她值得信賴的親人存在,早晚都能讓她離開……

  多少,都是一線希望啊!

  這麼想著,心跳終於漸漸平緩下來。她木然地卸下耳環,拔去發釵,也脫下身上這襲裁制昂貴,卻太過單薄的珍珠色紗衣。

  沒有像往常那樣仔細收拾,她隨意將衣服往椅背上一搭,拿起梳子梳了幾下頭髮,便吹滅燭火躺進了被窩裡。

  一縷月光從紙窗縫隙中照了進來,霜白的顏色,顯得那樣冷清。耳中還能隱約聽見前面傳來的喧嘩笑語,閥若月緊緊閉上了眼睛,只覺得有無邊的孤寂,彷佛一張漫天大綱,將她牢牢地罩在其中,愈收愈緊,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不由地淒然苦笑了一聲,突然間微有感慨。風塵之地,果然是泥沼啊!

  輾轉反覆了許久,始終無法入眠。正自煩躁間,突然,耳中聽見屋頂上傳來細微的聲響,驚得她立刻睜開了眼睛。

  那樣輕捷的步子不像是有宵小光顧,可是要說是野貓,聽起來又不太像……

  正在她猜疑不定時,突然,窗戶被從外面撞開,一團黑影滾了進來,不偏不倚,重重地落在她的床上,頓時壓得她動彈不得。

  那,赫然是個男人!

  被身上沉重的軀體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關若月驚駭欲絕,張口想要呼叫,一隻粗糙的大手已經搶先一步,牢牢地捂住了她的嘴。

  魁梧的男子微微喘息著,低沉急促的聲音在她耳邊低喝道:"別出聲!"

  第二章

  感官被男人的氣息所充塞,關若月幾乎是心膽俱裂,本能地拼命掙扎著想要逃脫箝制,對方說的話聽在她耳中,竟像是一個字也沒聽懂。

  見她掙扎不休,男人收緊了手臂,如兩道鐵箍一樣,頓時讓她無法動彈分毫,而他的呼吸,也直接噴到了她的頸上。

  怕他有進一步的舉動,關若月嚇得停下了掙扎,直到男子移開了捂在她嘴上的手,她也不敢貿然喊叫,只是全身僵硬,情不自禁地微微顫抖著。

  男子見她安靜,抬手將洞開的窗戶重新掩上。此時明月攀上枝頭,皎潔的月光正射在窗上,雖然擱著層薄薄的窗紙,依然滿滿地滲透室內。

  關若月鼓足了勇氣,抬眼望向依然壓在她身上的沉重身軀。

  借著月光這一看,直嚇得她差點叫出聲來,一口氣梗在喉頭,險險暈死過去。

  充斥眼幕中的龐然身軀,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就是:熊!

  只見他生得虎背狼腰,高壯結實。一張臉膚色黝黑,兩道板刷般的濃眉下嵌著一雙明銳大眼,再加上獅鼻闊嘴,滿頭亂髮如戟……這相貌,與其說是威嚴,倒不如說是駭人。尤其月光皎潔,更顯得他五官深刻如石雕,活脫脫像是敦煌石窟中走出來的閻羅夜叉一般!

  關若月只瞧了一眼,立刻嚇得閉上眼睛不敢再看,驚駭欲絕,一顆心怦怦地幾乎像要跳出胸口一般。她緊緊地咬住嘴唇,暗想落在這樣的一個人手中,雖然不知道他究竟想要把自己怎麼樣,卻多半是生不如死!

  一時六神無主,雖然竭力想克制自己,眼角卻還是滲出了眼淚,順著臉頰無聲地滑下。

  "姑娘……姑娘請莫害怕。"男子粗重地喘息著,突然在她耳邊開口了,聲音依然很低,語氣卻放柔了許多。"在下殊無冒犯之意,只是被人追趕,情急之下闖入此間,卻不料驚擾了姑娘,實在過意不去。追趕我的人想必也已經來到,還望姑娘莫要出聲,驚動了他們。"

  男子的相貌雖然粗魯無比,聽這聲音卻十分溫雅,措辭亦頗為斯文,沒有半點她以為的惡形惡狀。他雖然隔著被子壓在她身上,卻一動不動,沒有任何輕薄好色的舉動。

  關若月心下驚奇,懼意稍漸。定了定神,她終於忍不住好奇心,鼓足勇氣偷偷睜眼,仔細地打量他。

  這一看,終於發現他雖然長得像是夜叉轉世,神情卻並不兇惡,尤其是那雙眼,眼神相當清澈又滿含歉意,不像是心存歹念之徒。說不上為什麼,看著他的眼睛,關若月竟微微覺得安心起來。

  咬了咬嘴唇,她怯怯地開口,低聲道:"這,這位壯士……可不可以,麻煩你不要、不要……"

  雖然在紅香院當了三年清倌,可她到底是出身在豪門巨室的千金小姐,從小飽讀詩書,又是天生的溫柔見腆。此刻想叫這陌生男子別壓在自己身上,卻自覺這麼曖昧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直把蒼白的粉頰急得通紅。

  粗獷男子卻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露出一絲苦笑,低聲道:"此番冒犯,實在是無心之過,在下身上帶傷,行動有礙,並非存心對姑娘無禮,還請恕罪。我……我盡力而為。"

  他定了定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奮力挪動身子,想要滾離床鋪。可是,他受的本是內傷,剛才匆忙逃進房間時,那一番舉動已經是十分勉強,此時強行想要用力,更加牽動了五臟六腑。頓時只覺一陣氣血翻湧,哪裡還支持得住?

  喉頭腥味上湧,一口血箭噴了出來,盡數落在關若月的肩頭。男子眼前天旋地轉,真氣無以接續,身子頓時軟癱,重重地壓下,再也無法動彈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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