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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估計要到下個星期才能出院,一切還要等觀察報告出來後,聽醫生的診斷再說。院方指示觀察室裡要保持絕對安靜,所以不准貝肯先生用手機,連我也聯絡不到他……真是十分抱歉。」

  她的老闆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老狐狸,說的謊話當然也是滴水不漏。任楚楚偷偷打了個呵欠,冷眼看對方還能怎麼做垂死掙扎。

  就算再怎麼虧了幾十幾百萬,畢竟還是不好意思當面詛咒人家一命歸陰。可憐的德瑞克先生只好生硬地支吾了幾句祝福的話,然後無奈地掛了電話。

  任楚楚聳了聳肩,伸了一個懶腰,望向牆上的時鐘。

  才只早上十點半而已……這一天還長得很。

  小口啜著咖啡,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翻閱著昨天剛整理完畢的卷宗,思考著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人生已變得如此……重複?

  七點半起床,八點十分出門,八點四十分走出地鐵,在街角的小販那裡買一個價廉物美的麵包;然後在八點五十分踏進公司的大門,到休息室泡一杯咖啡,和同事們聊上幾句,九點整走進辦公室。

  然後,便是一整天坐在電腦前,做任何老闆丟給她的工作,包括在他當縮頭烏龜時,充當他的炮灰。

  接著等待下班、等待一覺醒來後,另一天的周而復始……

  彷佛老舊唱機裡損壞的碟片,撥針永遠卡在同一個地方,於是一遍遍重複著相同的旋律,那樣枯燥又空洞……

  「依利絲,又有一通很……嗜血的電話要找老闆。這次是L事務所的安東尼律師。」內線再次響起安妮那帶著幾分同情的聲音。

  「接過來吧。」任楚楚認命地歎了口氣,打起精神備戰。

  「安東尼律師嗎?您好,我是貝肯先生的秘書依利絲。對不起,老闆他的心臟病……」

  也許,是她該考慮換個工作的時候了。

  寬敞的辦公室裡鋪著厚重的波斯地毯,紅褐色的木板牆上掛滿昂貴的油畫,有條不紊的辦公桌上擺著巨大的地球儀,整個地方給人十分溫暖、舒適的感覺。

  唯一破壞這和諧氣氛的,是坐在真皮辦公椅上的男人。此刻,他的濃眉不悅地擰起,目光冷得足以凍死人。

  「不要告訴我,她甚至沒膽子親自把這個交給我。」揚了揚手中的那封辭呈,白少凡緩緩說道,語氣相當不悅。

  只可惜,站在他對面的金髮男子似乎已經習以為常,見怪不怪地聳了聳肩。「你的脾氣臭成這樣,當然誰都覺得愈少跟你碰面愈好。」

  見白少凡不發一語,只是緊抿薄唇地瞪著他,男子頭痛地揉了揉額角。「羅倫斯,大老闆,她已經是你的第五個秘書了。你不覺得有必要檢討一下嗎?」

  白少凡微微皺眉。「我對她們一向都很公平。」

  「是的,公平;但也冷漠、挑剔,嚴肅得好像剛參加完葬禮回來,老是用一對死魚眼瞪人。」男子口無遮攔地說道,翻了翻眼睛,「還好你沒有結婚,不然的話,一定會以同樣的方式收到一張離婚協議書。」

  「艾瑞克,我雇用你的目的,不是為了讓你展示口才。」白少凡細長的眼微微眯起,語氣冷得仿佛要把他凍去一層皮。

  只可惜,名叫艾瑞克的金髮男子依然嘻皮笑臉。「這是當然的啦!不過咧……」

  「羅倫斯哥哥!」

  軟軟的童音帶著哭腔,打斷了兩個大男人的對話。只見一個還不及桌子高的小不點沖進辦公室裡,直撲白少凡,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腿。

  「小柳。」他歎出一口氣,摸了摸埋在他膝蓋上的頭,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聲音依然是那樣平淡,可是,語氣中卻沒有一絲冷酷或不耐。

  「咪咪不見了……」小女孩泫然欲泣,蹭著他的膝蓋,弄皺了原本燙得一絲不苟的昂貴衣料。

  眼前的情景顯然時常發生,因為艾瑞克只是見怪不怪地翻了翻眼睛,接著便遞上桌角的面紙盒。

  白少凡立刻抽了張面紙塞到小女孩手中,說道:「把臉擦一擦。」

  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讓小女孩不由自主地服從了,一邊擦眼淚,一邊委屈地揉著鼻子。「羅倫斯哥哥,小柳要咪咪回來……」

  白少凡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要他如何向一個四歲的孩子解釋,她的咪咪只是一隻沒有生命的長毛玩具狗?孩子的世界,有時是那樣讓成人無法理解,充滿了聖誕老人、神仙教母、會說話的玩偶……以及無所不能的他。

  而他,每次只要看到小小臉上那充滿期盼的神情,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心軟,不忍拒絕任何尚在合理範圍之內的要求。

  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再一次投降,答應了小女孩無聲的請求。「回房間去等我。我幫你找咪咪。」

  「耶!」小柳立刻破涕為笑,歡呼一聲,興奮地拉起他的手。「現在嗎?」

  「等我和艾瑞克說完話。」

  「可是……」

  「小柳乖,回房間去。」他的語氣柔和,但堅決不容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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