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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果然是個聰明的小姑娘,就像她……唉。」似是想起某人,男子的表情更苦楚了。「高山原,原覆雪,雪藏花,花似人。可這花偏偏不謝,我偏偏不死。人總求著長壽永生,但如不是跟自己所愛的人一起廝守度過,那縱使有多長的壽命又有何意義?我願用這看似無盡頭的壽命,換那一瞬間的心有靈犀,只是……可能嗎?不可能了。」

  當時男子的一席話,讓她想往他口中說的,開滿雪藏花的秘境一探究竟,雖不知有無緣分就那麼讓她找著,但男子接下來像喃言般訴說著的經歷,卻也令她大開了眼界。

  那名喚談初音的女子與星霄的互動,以及那真正讓星霄感到愕然的真相,對於不清楚細節的鄂多海和薩遙青而言,也僅能猜測。

  談初音與常人不同之處,雖未言明,但從眾人之間的反應及眼神流轉,卻也能感受到幾分,她確實有著凡人沒有的神秘能力。

  在確定星霄可以醫治談初音,並且暫時收留兩人之後,鄂多海和薩遙青便離開了崁兒村;只是當他們回到山下的石板屋,便讓鄂嬤嬤倒在菜圃間的景象給嚇著。

  「嬤嬤!」

  鄂多海急忙奔過去,就見老人一臉土黃,生氣淡薄。她使了勁想將人攙進屋子裡,但一介女子畢竟力氣有限。

  「我來。」薩遙青二話不說將老人輕易就抱了起來,待進了屋,將之安上了床榻,鄂多海去打了一點水過來為其擦拭之後,老人這才悠悠轉醒。

  「你們回來了,我……怎麼會躺在床上?」看住床邊四隻滿帶憂心的眼睛盯著自己直瞧,她不禁問,並想坐起,可鄂多海卻一手抵著,要她別動。

  「我們一回來就看見您倒在菜圃裡。」周遭物品整齊,並沒有人來搗亂的痕跡。鄂多海說。

  「菜圃?喔……本想掘點土豆晚上吃,但一時之間手腳無力,就軟了。我昏倒了嗎?」見日光打在屋內牆上的斜度和顏色,應該已近黃昏,那麼她有可能真的昏了好一陣。

  「是昏倒了,要不我去找星老爺來替您瞧瞧。」

  「不用了。」鄂嬤嬤拉住那急著起身的鄂多海。「可能是累了,要不現在也沒什麼事,沒痛的,只是少了點力。我想是吃得不夠,要不今晚的晚飯讓你做,我多吃點就沒事。」

  「好吧,要有不舒服立即喊我,別撐。」

  「我又不是你,老愛撐。」鄂嬤嬤笑。

  鄂多海又望住床上的人好半晌,這才姑且退了去;本想將杵在一旁的薩遙青拉出房,卻被鄂嬤嬤喊住。

  「你做菜還要好一會兒,就讓遙青留著陪我說說笑吧。」

  「這樣嗎?也好,聊完大概飯也煮好了,今天走得遠,肚子好餓,煮多點知道嗎?」

  薩遙青搭腔,不拘小節地就占住剛剛鄂多海坐過的床沿,兩隻手臂抱在胸前,笑眯眯地看住那被趕去煮飯的鄂多海。

  鄂多海自是回瞪了他一眼,才不情願地走開。

  「謝謝你抱我進來。」鄂多海走後,鄂嬤嬤這才瞧住薩遙青。如果她昏了,當然只有他才抱得動。

  「我粗人一個,扛東西抱人都是小事,不用多禮。」

  「該謝還是要謝。你知道人老了,要人幫的地方可多著,還好我有多海,但她畢竟還是一個女孩子家。只是,我再活也活不了多久,這兒有病呢。」她指指心。這幾日吃著星霄為他特製的心藥,竟是漸漸感到失去了效力,怕是她的盡頭就在不遠處了。「我娘我婆上面好幾代都有,避不掉,可以活到現在算神跡。只是……就怕哪天就這麼兩腿一伸,自個兒是沒感覺了,可那被留了來的,卻才是我真正擱不下的。」她說的是鄂多海。

  「人修不成仙,就命一條啊,至多活到一百二,該走還是會走,其實連棺材都不用裝,因為到最後都是化成泥嘛。」

  薩遙青全然無忌諱,把人的生死說得好像肚子餓了該吃東西一樣自然,但若換成別人來說,大概就似在詛咒。

  見識多了的鄂嬤嬤也不以為意,唇邊始掛著淺笑,「這幾天家裡有你,熱鬧好多。」

  「那是我話多,沒事就愛吼幾聲。」他抓抓頭,傻笑。

  「應該是遇到投契的人吧。像我遇到投契的人,話就多。」說到這,她不免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就有那麼一個人,可以讓她講一天一夜的話不停嘴都不覺得倦的,只是那人最後……垂下層層褶皮的老眼,她歎了口氣,「其實多海很怕寂寞。」

  「是嗎?」人算是群居的,像她們這樣離人遠遠的,倒是不多見。

  「你和多海都是山裡長大的孩子,就挺投契,這麼多年來我頭一次見她和男子這麼親近,如果你能就這麼留下來,我想她應該會很高興。」

  她會很高興嗎?怎麼聽老人這麼說,他心底也跟著起了一點小歡欣?下意識地,薩遙青轉過頭去看房門外,不過也僅聽得到廚房裡傳來的做菜聲音。

  「呵,我真是老不羞,怎麼聽起來就像在將人往你身上貼,這樣要求實在太過了,您跟我們又不是一起很久的。」嘴裡雖然說自己厚臉皮,但一字一句裡更多的是對薩遙青的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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