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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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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讚歎,她吞進了嘴裡,因為迎面刮來的風吹起她的髮辮,連同她想說的話全都塞進她的嘴巴裡。此刻她顧不得那咬著髮辮的呆狀,唯有愣看那原等著進渡口的大船由咫尺處航行而過。 一會兒,她忍不住噗地一聲吐掉髮辮。「喂喂!」瞧見彼船的船舷邊也站了個人,她不住興奮地揮手打著招呼。只是那人雖看著她,卻好似瞧不見她。 那個人……該不會也瞎了? 真是的,一天之中究竟要她遇上幾個視力不好的人哪?盯著那頃刻間愈離愈遠的船與渡口,她只好失望地放下舞動的手,聳聳肩。 只是,如此失望的她,自然也瞧不見彼船上那人的反應。 那人回頭問著同艘船上的夥伴,說了:「喂!你剛剛有沒有聽到女人喊叫的聲音?」 「沒有,你聽到的是風聲吧!剛剛你不也感覺到船身晃了下?噫,不過說到風,這江上頭好像愈來愈多怪風了,一些較小的船都被吹得東搖西晃地。」對喊叫的事沒興趣,不過對近來江上頻傳的怪事倒挺熱和。 「但是我真的聽見有人朝我喊著『喂喂』。」抓著頭,很是困惑。「難道有船經過?」 「船?」伸長脖子看看四周。「哈哈,你見鬼啊?就算是漢朝最快的戰船『先登』和『赤馬』,也不可能轉個眼就不見蹤影,你說是不是?」 望著近處只有滾滾江水卻空無一船的江面,呆了會兒,他這才重拍了下額頭。「哈,說得也是。」 滔滔江水,滾滾東流,夏日之初,伏訊在即。 江上,一艘兩桅河船逆水而上,它有東北風助力,行速不算緩慢。而船上除了三名非行船人外,其餘都專心勞事著。 而船上一角—— 一刻鐘了嗎?還是……根本過了兩刻鐘?哎呀!不管了,想說話就開口,這個樣兒,可會憋死她的。 「重濤兄,你們到川陝,是為了什麼?運貨嗎?是運藥材嗎?我聽說過那兒出產的藥材質地佳、品種又多。」在恪守諾言約莫一刻鐘之後,蘇映潮再也忍不住對著江重濤問。 「你不是說,上了船要揀個角落不妨礙我們工作?」手邊捆整著一堆備用的纜繩,精神的眼眸瞅住那活力十足的女子。 「只是說話,該不是妨礙吧?」 「會影響。」 「影響不大吧,動嘴皮兒又沒礙到手,難道不是?」無辜地道。 看著她,是好氣又好笑,他從沒見過這麼會自說自話的人。「是不大。」。 這一句,是解禁嘍? 「嘿,那好。」歡呼一聲,拍拍臀,她離開原來蹲著的角落,然後逕自在江重濤身邊揀了個位置又蹲下。「重濤兄,這船……真是你的?」 凝住眼前一雙鬼靈的眸兒,他反問: 「不像嗎?」 眼珠煞有其事地看看船,再回眼盯住他。「是不像,因為你太年輕。」 聞言,他忽地朗笑開來。「你哪隻眼瞧見我年輕?」 「唉?不就這兩隻。」她指著自己的眼,困惑於他的問題。他的發與眉都是黑的,臉皮光滑,身型挺拔……別跟她說,現在的人都不一樣了,雞皮鶴髮不是老,黃髮垂髻才是老哩! 止住笑,他認真睇她,喃言一句:「我以為你該看得出來。」將纜繩收齊並上結,他起身往錨壇方向走。 「看得出……什麼?」如墜百里霧中。這情況如果同破仔的主人說過的,她是因為心性不定、慧眼未開,所以看不透未竟之人事。但他又不屬於未竟之人。 未竟之事指得昕未來,未竟之人指的則是神呀仙字輩的,他……壓根兒不是呀!因為神仙該有不同於人的氣息,就像妖怪一樣,這些她起碼分辨得出來。 「你說那話是什麼意思?」蘇映潮跟了上去。 「沒什麼意思,隨口說說。」 「隨口說說?」 到了錨壇前,他將捆好的繩擺至一角,回頭對住她。「你剛剛問的,這船的確屬於我,它是我江家祖傳的謀生工具,到我這裡已是第四代。我爹貪杯,一次行船醉酒跌進江裡,從此一去不回,作了龍王婿,那年他四十,而我才十二,所以這船屬於我已有數十年。」 「數十年?說錯了吧,十數年還差不多。看來你也還未過而立之年,稱什麼老?」該說老,他還比不過她,連這船都老過他。「你說這艘船已經第四代?那它是有些年紀了。」莫怪乎這艘船看起來比其它船隻舊些。 「是有點年紀,不過很牢固,一般大風大雨甚至大浪都不足懼,在彭澤與重慶府間再多跑個幾十年都不會有事。」 「重慶府?你們真是運藥材的?」這些,她都只是耳聞,地方,她更連去都沒去過。 手抓著腦勺後亂飛的發,他乾脆將系發的帶抽開。「除藥材還運一些江東沒有的物品,互通有無。而且因為水路比陸路快,托運的人多,所以行船的次數也多。」將系帶咬在嘴裡,他整理著松放後及腰的發。 「生意真是興隆。」 她喜歡江上的熱鬧,不像她住的那地方。 「我們收取的船資不高,讓集散地的商行扣除過手費後,藥材、物品若受潮,還得擔負一部分損失。」 皺起眉。「這麼難賺?」 臉上漾起開朗的笑容,很是燦爛。「填飽肚子本來就不容易,不過說我喜愛這江、這水,倒是真的。」一陣風吹來,卷走他嘴邊沒銜緊的系帶,那帶子飄呀飄地,險些飄出船舷給了水神當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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