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安琦 > 淥波癡心 >


  那女子是活潑過人,但卻怪得可以,先不說剛剛那十分難笑的竹簍笑話,除了她人眼一點的外表之外,其它壓根兒無奇,要看她還不如看他這柄刀。臉上換上嫌惡,並收回目光,青年伸掌撫上那把置於桌上的隨身寶刀。

  那刀,含柄長約四尺餘,有著墨色刀鞘,柄首則包裹著金,略微斑駁的刀體看來年歲已有。不諳刀劍之人或許會說它是把破刀,但明眼人卻深知其不凡。它的不凡不在它古意盎然,也不在出鞘之後能否削鐵如泥,而在它刀鞘開口處給封上了道血咒,一道神秘至極的血咒。

  未久。「她要走了。」眼見女子吃飽付了賬,少女也跟著蠢蠢欲動。她拿起擱在一邊的席帽,理了理上頭掩面的紫羅巾,就要戴上。

  「她走於我們什麼事?我們東西還沒吃完。」拉住人,青年的俊容滿溢狂躁,許是要怒。

  「跟著她,能見平日所不能見。」少女的眸泛光。

  「見什麼不能見?我不想看,只想填飽肚子。」他叫囂屈而惹來客棧酒客側自。但當側目之人瞧見青年不善的眼神,便又識相地將頭轉了回去,各吞各菜。「你坐下!」他語氣強制。

  「我們一同修行,但不互相牽制。」少女話少,但字字寓意肯切。

  「你……」又裝老成?盯著少女那不堪一擊的弱小個頭兒。

  她指的修行,是遠在天邊那十方老禿驢說的,只是他從不以為然,而她卻奉如教條。當初要不是因為想跟著她、看著她、保護她,他根本不會自討無趣。

  「沒事值得擔心,你餓了,我有準備。」從隨身包袱裡掏出兩顆還熱著的大肉包,讓他睇一眼便又收進包袱。「走吧。」說罷,逕自跟著女子的身後下了樓。

  走?要不是她,他豈會任由擺佈?不再多言,青年提刀跟上。

  出了客棧,擠進市集,一股屬於人群的特殊味道立即鑽鼻而來。

  噫,好怪的味兒!拈住鼻,瞧見一名身上滿掛囊包的人由身旁走過。那囊包該是人說的香囊吧?可她卻一點也不覺得香,佩之過量反成臭哩!

  雖這渡口魚味兒挺濃,但拿那些來壓味,也未免太小題大作。吸吸除了人味之外的空氣,她倒覺挺鮮的。

  閃過那人,繼續往渡口方向走,只是因為人實在太多,所以她前進的速度猶如龜爬。不過幸好市集裡新鮮玩意兒頗多,要不然依她的急性,可想一躍而上,踏著人頭離去了。

  鏘!鏘!鏘!「來唷來唷!快來看唷!保證您活過百歲都沒看過這些寶貝喔!」

  活過百歲沒瞧過的寶貝?什麼東西這麼稀罕?前頭擠了一群人,就圍著那大言不慚的吆喝聲來源,踮起腳尖她瞧不著,又逢好奇心大起,於是她忍住了和人擠碰的難受,硬是向前塞去。

  「對不起,讓讓,讓讓。」閃過好多人手人腳,她來到攤位前。那攤位的老闆是名圓呼呼的胖男子,腮上多餘的肉還垂過下巴,再加上他蓄了兩撇八字鬍,吆喝的時候隨嘴巴張合一動一動地,讓人不得不聯想到江裡的大鯰魚。

  「呵。」她忍不住竊笑出聲。

  「唉?這姑娘笑得好。」孰料她才揚唇便被那鯰魚男瞅個正著,害她不得不將笑意吞了回去。「咦,我才說姑娘笑得好,怎又不笑了?大夥想笑就趁現在,要不一會兒看完這簍子裡的寶貝,怕你們只顧得驚訝,卻沒時間笑了。」

  簍子?好奇地盯住攤桌上的一隻大竹簍,可在聽了從竹簍裡傳來的聲響後,她卻擰了眉。

  那鯰魚男繼續說了:「你們可曾聽過書上寫的『大悲之山,其陽狂水出焉……其中多三足龜,食之無大疾,可以已腫?』」說罷,將竹簍一倒,一隻圓盤大的三足龜真就滾到了桌上來,隨即引來觀看的眾人譁然。點了點頭,他滿意續道:「瞧見了嗎?吃了這三足龜,一身大病都沒了,平常連看都沒得看,今天就在這裡讓大家估估價。」

  一雖然尋常的龜鱉一只不過只值幾文錢,可經他一說,還是有數人爭相喊價,但聽得出來他們的目的大多是因為這三足龜罕見,而非其實際價值。

  片刻。「就這大爺,二十兩,賣了!」鯰魚男喊出終價,他摸摸腰袋已準備收錢。

  「破破!」

  這時女子腰間的小竹簍開始狂震。低下頭,她對著它頷首低道:「對,你說得好!我也知道這鯰魚男不僅殘忍還不實在,說謊說得天花亂墜。你瞧著,看我如何拆穿他!」她拍了下竹簍,竹簍也立即安靜。

  「嘿,等等。」她喊。

  「咦?俏姑娘有事嗎?這三足龜已經賣給這位大爺了,一會兒還有海外來的水粉,你再試試。」見她站得近,卻只是好奇,所以那鯰魚男隨口調侃,也惹來不少人的竊笑。

  「我有名有姓,別亂喊。」

  極厭惡他不良的態度,她皺眉。

  「哦?」在商言商,不在商也至少圓個場面,眼瞧這姑娘怒眉橫豎,於是他更換口氣:

  「那麼請問姑娘芳名?」

  「我……」看著身旁一人衣物上的流蘇,「姓蘇,名字……」瞅見地上一盆因魚兒遊動而激起的水。「映潮。」

  正了臉。「喔,那敢問蘇姑娘有何指教?」

  有名有姓,這回可以大聲說話了。「我說這三足龜不止值二十兩。」

  聽了,鯰魚男膛目,更霍地笑開。「姑娘好眼光!賣大爺二十兩,我的確蝕了本。」原以為她來意不善,沒想到竟是幫他說話來著。

  只是,他才笑抖了兩邊肥腮,蘇映潮又接著說:

  「我說它不止值二十兩,是因為你砍掉了它寶貝的一條腿。如果人的一條腿是無價,那麼算來龜的一條腿再怎賤價,可也不止值二十兩,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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