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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漸漸,因為朝夕相處,他也悄悄喜歡上她那種年輕、不造作的美。也許因為她是個直來直往且相當有自己想法的人,又或許是兩人的味道相近的緣故,某一天,她竟先他一步開口要求想與他交往,而既然如此,他當然不可能放過這機會了。

  於是,他們便成為關係不對外公佈,公私分明的那一種辦公室戀人,且保有上下屬的關係。

  不過說實在,論談情的方式,他們是少了一般情人的黏膩,因為他認為相愛的人不一定需要天天膩在一起,只是……她會不會接受這樣的觀點,他似乎還沒空問,但所幸他另有計劃。

  對住設計圖上的曲直線發呆,等回過神時,他自抽屜拿出一本真皮封套的雜記本,並帶著笑容地在上頭添了一些東西。

  五月份的南臺灣——有時連夕陽也會曬人。於曉戀跨出上班的商業大樓,走進猶帶高溫的金黃的光線中,搭上最符合經濟效益的公車,轉進那住了二十幾年的舊社區。

  到站,她徒步走進社區,一如往常。

  這附近,屬於舊式的公職人員眷區,所以特別規畫過,範圍雖然不大,但小小的巷道都整理得很乾淨,還有成排扶疏的大王椰子供應夏日奢侈的涼蔭。

  小巷底的一間二樓透天厝,雖然是幾十年的半老屋,但卻是她那外遇的公務員爸爸留給她們母子的惟一有價值的東西。

  還算有良心吧!他養"外婆"——外面的老婆,卻沒將她們給踢走。

  在曉陽離去後的第二年,家裡輾轉得知那拋妻棄子多年的男人,媽媽的第二任丈夫,也得了臺灣十大死因前幾名的肝癌離世。

  當時,她只見母親似笑非笑,連素來習慣的嘮叨、抱怨,也頓時沉寂,而是夜,竟成家裡自曉陽走後,最安靜的一個夜晚。

  也許是所謂的逝者已矣吧!被怨著的人,死後怨他也無用。那麼,生前一直被疼愛著的呢?

  於曉戀挑開斑駁的紅漆鐵門上用來將其攏合的鐵絲圈,進了門。

  "咳咳!現在才回來,不是說有哪個醫生很厲害,要帶我去門診嗎?等一下還要坐車,那麼遠,一定會來不及,要是你哥哥,就不會每次都這樣慢慢吞吞。唉——那一天他要是沒去載你,也許……"習慣性的抱怨,止於一聲長歎。

  生前被疼愛著的,他的好,應該會被以某種方式時時記憶著,比如在平常的對話中五句夾三句。

  於曉戀已習以為常。"公司有點事情,所以沒有辦法早下班。"

  于金花自籐椅上站了起來,關節酸痛的老毛病讓她的行動有點吃力,她往後面廚房慢慢走去,等整個背影即將消失在她家窄小的走道,這才聽到一句:

  "先吃飯吧!"

  愣了一下。"我先洗澡再吃飯,很快。"丟下皮包,拿了換洗的衣服,於曉戀進了浴室。

  在浴室裡,縱使水聲不曾間斷,她仍能聽見廚房裡傳來叨叨的說話聲。

  有時,她忍不住想,如果她不在家,媽媽會不會也像現在一樣這麼多話?以前做粗工,導致她身體一堆大小毛病,而後來的喪子,更令她身心耗弱無法再出門工作,現在的她幾乎是足不出戶,而一些親戚朋友更在曉陽走後的那一段時間,被他們借錢借到每個都練成了"隱身術"……

  到眼前,除了偶爾回去的娘家,媽媽好像很少能有說話的對象。或許,自己就是那個能讓她吐出最多字的人。

  一個自小身體不好、功課差、脾氣倔到打斷好幾枝藤條且從來不討她喜歡的女兒,是她目前惟一能"聊天"的對象?這……雖然是變相地擁有了母親的注意,可最起碼她還不嫌棄她呵!

  對著花灑淋下的熱水,於曉戀微微張開的嘴,不覺盛住了滿滿的暖意。

  吃完飯,於曉戀帶著母親來到市區一家私人但卻有健保合作的小型醫院,由於徐承海的推薦,她得知這裡有一名剛從北部大型醫院轉過來的醫師,在行外科及疼痛科。

  "好多人,這個醫師可能還不錯。"于金花東張西望,深信往人多的地方走就不會錯。

  "應該吧。"瞄了一眼掛號單上的醫師名,感到這個名字有些……似曾相識。

  先不論這題外話,對徐承海的可信度,她是絕對不質疑,不過沒試過的人事物,她仍舊存著該有的懷疑,雖然這裡求診的病患還真是不少。

  盯著看診室外的燈號,那跳動極慢的數字,使她不禁推想輪到她們時,會不會已是三更半夜。

  無聊之餘,她拿出背包裡的日記本,隨便翻著。

  "曉戀……"原本看著前方讓人打發時間用的電視的于金花,忽然開口。

  "嗯?"有點意外,因為以往陪母親看病,她們大多各發各的呆的。

  "你說你在哪裡上班?"嘴裡問著,但眼睛仍看著電視熒幕。

  "一家室內設計工作室。"目光鎖住日記本上的小字。

  "室內設計……是做什麼的?"

  更添意外,意外母親竟好奇她的工作內容。以前不論她上學、打工,只要在一定時間內回家,她就絕對不會有過多的興趣。"就是幫別人把房子弄得更漂亮。"

  簡單講,就是這樣,說得太多太深,連小學都沒上過的母親也不見得會懂。

  "工作會很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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