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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忽然,他的房門外傳來一聲有氣無力的呻吟,是郝俊女,她從下班就待在他這裡了。

  「還是不成功?」轉過電腦椅,他面對那個手上還滴著水的人。

  他臉上很嚴肅,因為取笑一個非常認真的人,是非常不道德的。固然站在門口的她,模樣真的根想讓人抱著她大笑,順便勸她放棄三天來的堅持。

  光就她拼命想挽回牛仔褲的精神,他便該頒給她一個不屈不撓獎,獎品是——他的香吻一個。

  「我很不想承認,它已經沒救了。」如果承認,她的肚子就得犧牲好幾天吃飽的機會。

  見她仍沒打算走進房間,於是他只好站起來接近她。

  「沒這麼嚴重,不成功就讓它成仁吧!你沒得吃,若不嫌棄,我冰箱裡的存貨你可以拿出來湊一湊,想湊多少,隨你。」

  其實她已經在他家吃過了幾餐,有時他下廚,有時她動手。有時從外面買現成,雖然她聲稱是想看他家的電視才來與他共餐。

  站到她身前,他伸手撥開她因為彎腰洗衣而稍微散亂的頭髮。

  而這個動作,也讓他再次看到那道刻意藏到瀏海後面的小疤,三天前他吻她時就發現的那道。

  想深入瞭解一個人,得從她的過去著手,既然一個小疤代表一個故事,那麼他可有傾聽的榮幸?

  「俊女,你這個疤從哪裡來的?」他輕輕摸著,像在探尋她的記憶,也感覺到她因他親昵的動作,而打了個輕顫。「へ?發抖?該不回是和人互砍來的?告訴我,那次倒了誰?」

  他斜著嘴角,刻意逗弄。

  抬起眼,瞧他一副不是很正經的表情,郝俊女便回他一記猛抓,順便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泡沫水漬。

  她「嘿嘿」乾笑兩聲,轉身回到浴室;而他跟著她後面,然後杵在門口看著她正將牛仔褲沖乾淨的身影。

  水「嘩啦啦」撤了一陣,才聽到她慢慢說:「這個疤是以前我和鄰居小孩子搶玩具時,被K的。」

  「喔!我就說。」

  「說什麼?」她手邊的動作未停。

  「依你的脾氣,可能會有很多罹難者。」

  「例如你?」她想起他在她搬進來不久時,就被她刮了一巴掌,哈!想想還真對不起他。

  他笑,聳聳肩。「那是我自找的。」

  聽他的回應,她停頓了下,到現在,他好像還是沒怪她的意思,這樣的一個人真是……

  不覺,她愛戀的種子更深埋。

  「你還沒說,被什麼K的?」他的聲音裡有點笑意,顯然正幻想看她跟人搶東西的潑辣模樣。

  「無敵鐵金剛,鐵做的那一種。」越過他,她將牛仔褲放進外面的洗衣機,轉了幾轉,整著屋子開始回蕩機器的嗡嗡聲。

  「無敵鐵金剛?你是女孩子跟人家搶那個做什麼?」悶笑。

  「誰規定女生就不能玩?」瞪了他一眼,站在洗衣機前,她臉向著屋外,沒準備進屋。

  見她神情變了些,他也跟著靜下來,如同前幾天一樣,等她再開口談自己。

  「其實我小時候就跟現在一樣,脾氣不太好,常哭鬧,所以爸媽也不時給藤條吃。」

  瞄了他一眼,發現他非常專在,就跟這幾天她跟他說自己家裡的事時,表情是如出一轍的。

  他的態度,讓她有被尊重的感覺。

  「你以前會不會經常想,自己不是父母親生,而是外頭抱來的?」這是正常小孩子的嫉妒空虛感,怕被冷落。

  在兩人的對話中,他的過去,還來不及開頭,所以他只「嗯」了一聲——

  她接著說:「三個小孩我排中間,總覺得爹不疼娘不愛。尤其我從小到大都長得一副乾癟癟沒營養偽樣子,如果說,乾癟癟卻體弱多病那還好,還能多分到一點經意。偏偏我瘦是瘦,卻偏偏健康得像條牛。你知道嗎,有一回我家那附近的小孩流行長水痘、大人都不准小孩子出門,怕被感染,結果我一個人在東家西家串過來串過去,卻連顆豆苗都沒長。」

  「那很好啊!」他笑。

  「好才怪!」她吐舌。「我沒長水痘還不是躺了兩天。」

  「為什麼?」

  「被扁的。」說到這個,她居然不好意思起來。「我爸是軍人出身,一個命令一個動作,我不聽話偷偷跑出去,還四處傳播細菌,害得左鄰右舍的小孩小從兩歲大到讀中學的哥哥姐姐無一倖免,所以……唉!」她想起那時被藤條抽得麻辣辣的屁股,嗚呼哀哉哩!

  他又笑,但笑聲一貫地不張揚。

  「所以我說嘛!我這個人要見閻王可能很難,不過衰星卻當得上我的朋友。」

  「人沒有永遠衰的,來!給我。」看著她從洗衣機裡拿出脫過水的牛仔褲,他伸手要。

  交給他,然後跟著他後面進了屋內,盯著他寬闊、可靠的背影,她居然產生幻覺,幻想她和他已是老夫老妻,聊天像吃飯一樣的老夫老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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