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安琦 > 曠男·怨女 >


  外頭的雨愈下愈大,淅瀝嘩啦地敲碎了樓梯間的寧靜,也敲碎了她的自製力;趁著有雨聲掩飾,她忍不住將心底的不悅全數祭出:

  「……去!哼!什麼都依你,卻嫌我沒個性,哪裡不依你,卻又說我不夠女人、女人?或許我當不好,可是我好歹也是個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只有媽祖辦得到啦!不滿我的長相身材也不早點說,要腳踏兩條船也不先知會一下,男人?去、你、的!

  這輩子,她可能就數今天最粗魯、最悲慘,最像個怨女了!

  兩隻手拳成洩憤的形狀,然後使勁揍向她行李中最輕的一隻——從她同事那裡借來紓困的睡袋。

  她邊捶邊自喉間發出挫敗的低嗚,然而一分鐘過去……

  「喀嚓!喀嚓!」

  一陣開鎖聲自身後傳來,郝俊女不得已停下動作,而後無力地轉頭看,但盯著鐵門幾秒,卻不見裡頭的人開門出來。

  是嫌她吵吧?還是把她當作在垃圾堆覓食的流浪貓,企圖以一些聲響來嚇走她?

  流浪的野貓?哈!還真像!她自嘲。

  當樓梯門趕貓的小騷動完全平靜,她回復到先前背抵著牆的知識,想再坐著發呆一會兒,等力氣回來一些,好繼續她可憐的遷徙工作,怎知三樓住戶的鐵門又有了動靜……

  「喀嚓!」

  她回頭望。

  「咿呀!刷!啪滋!卡!」

  前後不過三秒鐘,讓坐在地上的她都還來不及有反應,身上就已多出一包垃圾——一包袋質不佳,一扔就破並流出湯汁的垃圾。

  她錯愕地又望向垃圾來源,那兒,卻是緊閉的。

  難道這裡的住家都是這麼個扔垃圾法的?開鎖、開門、投籃、命中「目標」、關門?

  在楞了幾秒之後,她才發現原來是自己坐錯了地方。

  目標——一個原該是紅色,卻褪成粉紅色的中型垃圾桶,就橫躺在腳下階梯轉彎處,應該是被貓翻下會的吧?

  難怪裡面的入會想利用開門聲來嚇貓!原來是這裡的遊擊客實在囂張……只是他們萬萬沒想到,今天的垃圾桶顏色雖然一樣,卻換成個活生生的人。

  恭喜呀郝俊文,今天的衰事,又給添上一筆!

  當她自認倒楣,想將身上的垃圾擺到一邊時,那詭異的門鎖聲又再度響起。

  只是這一次她只當裡頭的人又想趕貓,所以並未立即抬頭看。

  好一下子,直到一聲呼氣聲在頭頂處響起,她才反應地回頭一探,而那原先緊閉的門居然已開了個縫,縫裡還塞了張人臉。

  「嚇!」她給嚇了一跳。

  那人,是個男人!感覺很……落拓的男人。

  或許落拓兩個字還不足以形容地,因為在他又將門開了更大,接著走出來後,她是將他看得更清楚了。

  沒穿鞋的大腳,洗得泛白的牛仔褲裹著長腿,松垮的黑色棉衫下擺一半塞在沒扣鈕的褲腰間,脖子上頭的一張臉冒著淡色的胡髭,下唇豐厚的嘴巴席席地叼著一根還冒著火星的煙屁股,而那對眼睛……

  「ち……」邪門!郝俊女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縱使此刻他垂下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縫,她卻仍能清楚感覺到裡頭,眼球上下滾動的速度,他似乎正毫不客氣地打量著她。

  而且,這個長相邪門又邋遢的男人、該不會……對她有什麼非分之想吧?郝俊女不安地緊盯著危險的來源。

  每天五花八門的社會新聞,造就她此刻的想像力,一股求生欲望在她腦袋瓜子裡無限擴張,想都沒想,挪了下腿,準備變換眼前趨於劣勢的姿勢……

  只是突然,那男人彎下腰,並對著她胸前伸出「祿山之爪」!

  淒烈地慘叫一聲,郝俊女下意識對男人揮出一掌,可男人卻好像早料到她會來這麼一下,他伸手就將她的攻擊捉在空中。

  「你、你……」驚嚇過度,目瞪口呆,沒法再使出第二波攻擊。

  「……」沒出聲,男人只拿「邪門」的眯眯眼就近凝住她。

  瞬間,一緩一急、一沉一輕的呼吸聲在兩人之間起落,那種詭譎的氣氛,大概只有將被拖去宰的豬公懂得。

  過了近一分鐘,他終於開始接下來的動作——繼續伸出他的祿山之爪,往郝俊女胸前的那包垃圾一抓,跟著放開她的手站直身體,轉身往樓下走,將橫屍在樓梯上的垃圾桶拎進了他的屋子。

  「呼!」當人消失在門內,一直屏氣凝神的郝俊女,終於松了口氣。

  但由於門並未被順手關上,所以她猜男人可能還會再走出來,於是她不再發楞,立即從地板上跳了起來,用盡所有方法將地上過多的行李一一招呼上身,然後活像個難民迅速往四樓避去。

  只是當腿才在階梯上跨了兩跨,再度出門的人終於出聲了。

  「喂!」聲音低低的。

  這……肯定是在叫她!但郝俊女卻不敢有任何動作,她不敢回頭,更不敢應聲,僵直模樣就像在玩「一二三木頭人」。

  又一會兒。「喂!沒有我這玩意兒,你別想走。」

  聽了,郝俊女潛藏著的恐懼感是全然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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