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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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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景依稀熟悉,一下子就憶起了與他共度初夜後的翌日清晨,我忍不住咭笑出聲。世事多奇怪,兜兜轉轉之後結果又回到原來的起點。 望著他雅俊的臉,我心如鹿撞,不知道現在再去問他那個問題,他的反映將是如何,和以前一樣嗎?還是會有所不同?思忖之間說話不覺已滾到了嘴邊,我掀動嘴皮——呼!我在最後一秒失去了勇氣。他側躺著單手支頭,雙眸闃黑晶亮,似是明瞭我的心思,由似是全然無知,臉上的笑容耐人尋味。 我嘟噥:「今天天氣好像不錯。」 「是不錯,適合賴床,不過小懶蟲好像一天都有課。」 我拿起軟枕封壓他的唇鼻,最討厭他的狐狸面孔了,一笑起來就讓人心裡沒底:「你就不能讓人家多作一會美夢嗎?討厭!」趁他的手還未伸過來,我飛身下床沖進浴間。 如果人生可以長夢不醒該有多好。 站在蓮篷下任水沖涮,我的神思恍惚起來,我從來就不是個缺乏自信的女孩,可是而今我卻對什麼都覺得不確定,越是同住的長久我越是分辨不了我何如風險在這種狀況,其中性欲和情感究竟孰輕孰重。明明白白像他這樣在情場中縱橫了十來年早已修煉成精的老手,就算對我再如何喜歡,大概也斷無可能會說出一句即使負盡全天下的女人也不負我,卻為何就是無法收起那份小心翼翼的憧憬呢?又得小心翼翼地蓋掩。是否揭開那層堅強的外殼,我們每一個內在的自我,在面對感情時所流露出來的脆弱同出一轍?害怕自己會不堪一擊。唉—— 我從浴室出來是看見如風正在聊電話,他倒躺著,被單一角蓋在腰際,一雙長腿在腳踝處交蹺悠哉優哉地搭在床頭櫃上,唇邊的笑意開朗專注,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竟未察我的出現。忽然就起了童心想嚇他一跳,我放輕腳步繞出他的視程,從背後無聲息地靠近他,就在我到達床畔時,突兀地聽到他哈哈大笑,然後說:「我想念你,惜。」語氣是我完完全全陌生的正經和誠摯。 已舉到半空的手再拍不下去。「惜」?一張千嬌百媚的臉在腦中掠過。也許是我聽錯了,也許是「希」或「西」…… 「她?沒什麼兩樣,都老夫老妻了——大概是吧——為什麼?說實話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也許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我和她本質相屬。唔——什麼時候,好的,到時再見。」 他放下電話,眼看形跡就要敗露,我急忙一掌拍下,同時大吼一聲——「喂!」字還未出口不知怎麼回事已被摔在了床上,頭重腳輕好不暈眩! 「瀟!瀟!」他拍我的臉。 我睜開眼睛:「老天!謀殺親妻也不是這樣謀殺的啊!」我揉著後腰。 他松了口氣:「如果我不是已經卸去了一半力道,如果不是這張床,你的骨頭可真要散架。」責備的意味十分明顯。 「我又不知道會這麼危險,不過是想和你玩玩嘛。」我分辯,他有沒有告訴過我他會柔道空手道還是什麼跆拳道,我哪裡知道他本能反映都這麼厲害?就只會怪別人。 「好了,這次是意外,以後不會了,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行不行?嘴巴噘的那麼高,要變小豬了。」 「不想理你。」我爬向床沿,「我決定要離你遠遠的。」我撐著床將腿跨下去,重心淩空之際驟覺足踝一緊,我頭朝下直直摔在地面,一條腿跌在地毯上,另一條猶自擱在床。 心頭驟覺委屈,淚水阻也阻止不住刹那流了出來。 他立刻翻身下床:「是不是摔倒了?快告訴我傷著了哪裡?疼不疼?」他動手檢查我的四肢,一臉內疚地說:「對不起,寶貝,我以為地毯那麼厚不會有事的。不哭了,我保證下不為例,好不好?」 極其少見他如風真情流露,我不禁有些心虛,低頭抹幹眼淚:「我沒事。不和你鬧了,時間到了。」 「抬起頭來。」他原本著急的神色轉為狐疑,「你有心事。」 「回來再告訴你,我要遲到了。」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我,最後平平常常地笑了笑:「我送你?」看我搖頭,便說,「那好,去吧。」 才出門口,又覺鼻子發酸,我從來就把握不著他的真實心意。 剛剛進校門電話就響了,我愣了愣神,他怎麼了?有什麼話在家時不說偏要等我走後才給我來電話?我心神不寧地打開它,卻發覺是中文留言,顯示屏上打印著幾行字:林夫人,你的先生問你是對他沒有信心,還是對你自己? 我差點撞上了路邊的樹。 一整天從早上到下午我都過的極不安穩,好像自己缺失了什麼東西,已經尋找了好多好多年,卻至今都沒有找到,人很焦慮很煩躁很慌,同時由厭恨自己的懦弱,不就一句話嗎?有什麼難出口的?卻怎的這般畏縮不前,真是沒用的軟骨頭。我不是到自己在害怕什麼,或者其實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拒絕去想而已。 時間過得要命的慢,好不容易才在鬱悶不安中熬到下課,又等了半小時,如風才來接我:「看上去我的寶貝情緒不佳。」他開著快車。 「有嗎?」我隨口應了一聲,沒什麼說話的興趣。 側頭看看我,他笑著搖頭:「傻孩子。」 我突然對他這樣的話語和神態生出抗拒,似乎世間一切都在他手中按部就班地運行讓他意氣昂揚,又似乎是整個看穿了我卻像逗弄寵物一樣逗著我玩以娛樂他自己,我不高興起來,氣話衝口而出: 「那你去找聰明的啊。」例如蘇惜。 他笑了笑,又看我一眼:「建議不錯,值得考慮。」 原本也是平時開玩笑的話,也不知自己怎的忽然就冒火了,我冷聲道:「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迫你天天對著我嗎?沒有吧?」若真是膩了我直接開口就行,不必找這諸多的藉口。 他將車子使進停車場停好,一手架在方向盤上,側身看著我:「無理取鬧的女人最不可取。」 我從最可愛被謫貶到了最不可取,下一秒會不會像廢棄的舊鞋被人毫不留戀的丟掉?我撇下他自己跑進酒店。不要他哄的時候他可以把人哄上天,真要他說幾句好話時,它卻隻字不提,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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