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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刻意支開了徐曉貞,程坤平夫妻蹙著眉站在廊前朝她揮手道別,程牧磊一如預料始終未曾出現。

  堅持不要任何人送的雪薔只要了一把雨傘,就提著行李緩緩走進雨中。

  這一次,她勇敢的不曾再回頭。

  她告訴自己,這回她會徹底的走出程牧磊的恨與怨。

  「唉!雪薔走。」

  自從一個星期前,雪薔離開程家回臺北之後,楊玉蘭每天總免不了如此長籲短歎。

  「她走了我們程家才能得到寧靜,有什麼好難過的?」程牧磊坐在廊前不冷不熱的說。

  「你這孩子真是一點也不念舊情,好歹你們也算是自小一塊長大的,這次雪薔又幫了我們這麼個大忙,你怎麼還老拿她當仇人看待?」楊玉蘭免不了又是一頓叨念。「我知道你難過如萍的死,但你把如萍的死和你媽精神錯亂的過錯全推到她身上,根本就不公平,更何況這件事都已經過了十幾年,也該忘了。」

  「自小一塊長大、幫了程家的一點忙又如何?她害死了如萍是事實,要是她不到程家來,如萍也不會死,我媽也不會像今天這個樣子了。」程牧磊激動的喊著。

  「你這孩子怎麼會這麼固執?當年雪薔只是個孩子,她也不是故意要生病,你何必拿她當仇人看待?」

  「總之她該為當年的那件意外負起大部分的責任。」程牧磊惱怒的自廊前的搖椅上起身。

  「唉,當心一個恨字不僅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啊!」

  楊玉蘭語重心長的話追隨他的腳步一路進房間,直到他緊閉起房門,這句話仍在他耳際回蕩。

  他該恨雪薔的!

  這句他自八歲起就不斷提醒自己的話,何以隨著每多見她一次就越形薄弱?

  他還恨她,果真是如此嗎?

  那為何當他從水中撈起毫無氣息的她時,會難過得幾乎無法呼吸?

  不,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怕再繼續深究下去,會挖掘出心底深處最真實的秘密——一個連他自己也不願意正視的真相。

  對!工作,惟有工作才能讓他忘卻一切。

  亟欲借著工作麻痹自己的程牧磊,瘋狂的沖下樓,急急的往果園走。

  「牧磊!天快黑了你上哪去?」楊玉蘭自廚房裡瞥見他急忙奔出的身影,探出頭問道。

  「去工作。」程牧磊匆匆丟下一句,便頭也不回的沖出大院。

  楊玉蘭怔怔的看著逐漸被暮色淹沒的頎長背影許久,一股莫名的心酸竟陡然冒上心頭。

  這個有著孤寂絕望背影的人,真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冷傲、不可一世的牧磊嗎?

  後山坡的金針花開了,就在秋風輕拂的季節裡,燦爛的金黃鋪滿了屋後的山坡。

  程牧磊這天中午自果園回來後不經意走過屋後,乍然瞥見那片讓人驚悸的金黃花海時,不禁怔住了。

  那是……金針花?

  原來以前雪薔成天在屋後忙碌,是為了將這片連他都不願意看上一眼的荒地變成美麗的花海。

  突然,他想起了她那如同金針花般耀眼燦爛的笑容,眼前的花海觸動了長久以來強自壓抑的酸苦心事。因為他的冷血,而扼殺了那樣單純而動人的美好笑靨!

  她離開有多久了?半年?一年?

  在她走後,最困難的不是該如何向母親解釋「如萍」到哪去了,而是怎麼才能讓自己不再想起她。

  原以為將自己投入忙碌的工作中就能忘記她,然而他發覺自己錯了。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那個盤據在心底的影像卻益加深刻,每當深夜他躺在床上,她的笑臉總會浮現腦海,想她的情緒也日漸無法控制。

  每天他總會想著雪薔現在好不好、在做些什麼,一想到她可能幸福的依偎在某個男人的懷中,他的心就像被強酸腐蝕過似的。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不該在乎她的,只是為何一想到有關她的種種,他的心就會不自覺的紛亂、焦躁起來?

  程牧磊坐在花圃邊,痛苦的將臉埋進掌中。

  「這是我半年多前種的,你瞧,都開花了。」

  在一片寂靜中驀然響起的輕亮嗓音讓程牧磊仿佛被電到似的,渾身不禁一震。

  雪薔?這是雪薔的聲音!

  程牧磊的雙眼登時發亮,他遽然跳起來四處尋覓著她的身影,在花海中,他終於看到那個日思夜想的纖細身影。

  是她!她果然就在那兒。

  站在一片燦爛金黃中的雪白身影格外的亮麗可人,她的俏臉上漾著甜美的笑,低頭嗅著花香的專注模樣格外動人。

  他的雪薔竟然回來了!

  「雪……」一個衝動,他開口想喚她。

  「小薔,我好高興能擁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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