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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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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激動道:「你是第一個把我當人看的人,也是唯一待我好的人,我、我不知道怎麼回報你,如果你有什麼事要我做,我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替你達成,我絕不傷你,我願意以生命保護你,我……」最後幾個字塞在喉間,他說不出那四個字,他怎配說那四個字? 她是姬家的人,說不得將來也是一名女使,他卻是個無父無母、半人半魔的妖物,她是天,他是地,他從不敢有非分之想,他只是……多麼希望自己是普通人啊。 姬氏一族采母系制度,女人能自主選擇夫婿,她們出外奔走營生,由男人主持家務,她若選了他,他也能煮飯洗衣、打掃持家,天天守著—間小小的屋子,等她回來,他願意這麼過一輩子。 他不想如她說的故事中那些男人,總想幹一番出將入相的大事,他只要她,便心滿意足。 「小琬……」他貪戀地嗅著她發上香氣,碧眸半闔,悄悄作一個永難成真的美夢。 「什麼粉身碎骨,別胡說。」她從未與人這般親密,小臉暈紅更濃,悄悄環住他纖細腰身, 「總之,你快走吧,先避一陣子,只要你好好活著,我們還能再見……」 她忽覺臂上一陣熾熱,有什麼滑出袖口,凝神一看,卻是母親給她的銀符,飄然墜地。 她慌忙要撿,銀符陡然放光,幻作一條銀色咒蛇,飛竄而起,纏住他頸脖,瞬間嵌入血肉。 「啊……」他捂住頸子踉蹌跪倒,劇痛之下無法出聲,只能睜著一雙難以置信的碧眸瞪著她。 同時,四周叮叮噹當一陣兵器響聲,火把點起,樹林裡出現百餘名女子的身影,有的彎弓搭箭,有的提劍擎刀,純銀打就的兵器閃耀一片銀光,將少年與少女團團圍住。 「做得好,琬兒。」女使提著銀劍,緩步而出,「你與這妖孽假意周旋,讓我們有餘裕佈陣,這回,你是立下大功了。」 大功?他痛得喘不過氣,女使的話依舊清楚地傳進耳裡,他驚疑地看向搶著擋在他身前的少女。 「娘!」她護著身後的他,哀求道:「放過他吧!他答允了我不再傷人,要不,讓他立刻離開這裡,永遠不再回來,放過他吧!」 「你還說這種話?你既然替娘引路,難道還想不透娘給你說的那番道理?」女使嚴峻道:「過來這裡,他既讓咒蛇纏上,必死無疑,莫要他臨死發瘋,拿你作人質,讓我多費工夫。快過來!」 是她引路?是她引路? 他不願相信,可怎能不信?他藏匿此處,除她之外無第二人知曉,姬家女人這般蜂擁而至,分明是事前便有了佈置,不是她引來的,會是誰?何況她袖藏銀符,早就備下對付他的陷阱! 他受過多少重傷,都沒這一次痛徹心扉。 他眸底湧起紅霧,一咬牙,猝然扣住她頸項拉回,將她壓在身下。 眾女驚呼一聲,同時搶上前兩步,劍尖箭鏃對準了他,只要女使一聲令下,便要將他當場斃命。 他恍若不覺,扣緊她細白頸項,鎖住她驚恐慌亂的眼神。 她小臉淚痕縱橫,哭道:「對不起,埃米爾……」 對不起?對不起什麼? 對不起她出賣他?對不起請饒她一命?對不起她終究將他當成妖魔看待? 他眸光中又是怨毒,又是悽楚,痛苦絕望,眼底的紅霧聚為血色淚水,淌落他雪白的頰,滴在她小臉上,暈成朵朵鮮豔。 「因為有你,我以為……我終於能作為一個人,活下去……和你在一起,活下去。」他嗓音嘶啞,淒然一笑,「原來,這一切只是我的妄想嗎?人與妖,終歸殊途……」 他緩緩抬掌,嗄聲道:「你要殊途,我就給你殊途。」猛地出掌,重重打在她左肩。 她肩骨碎裂,噴出一口鮮血,聽見娘親怒斥一聲:「妖孽!」 女使提銀劍往他剌來,他側身避過,女使接連三劍,他避開兩招,第三劍卻剌入他胸口,他抬起右掌,插入女使心房。 「不要……」她尖叫,左肩劇痛,又咳出一大口血,淚眼模糊地看著母親倒地,哭叫道:「娘!娘!」 眾女一擁而上,他拔出胸口的劍,沖入人群,刀劍砍在他身上,他恍若無所感,赤手空拳地撕開每一具身體。 慘呼聲此起彼落,月色被血染紅。 她小臉駭白,只是淌淚,看著他如虎入羊群,殺死她的大姨、她新婚三天的表姊、她隔鄰的雙生姊妹,殺死與她朝夕生活的族人。 「不要!不要!不要……」她哀哀哭泣,喚不回那個殺紅了眼的少年。一個個倒地的親人,一遍遍撕碎她的心…… 最後一個女人也倒下,一切複歸於平靜。 他靜靜矗立遍地屍體之間,半晌,轉身走到她面前。她為他做的新袍已割得七零八落,露出他佈滿傷口的白皙身軀,血流了他滿身,但傷口迅速合攏,最終變為一道道豔麗紅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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