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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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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我出去料理你桶出來的樓子。如果你不是這麼惡名昭彰,根本不會讓人有機可趁。」 「別出去了!她們哭一陣子,累了就會走。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您商量,我要結婚了。」 彭青雲走著走著,孫子這番話如冷風灌進他耳裡,害他差點跌一跤。「大學沒考,連兵都還沒當過,就要結婚!找你爸去開這種玩笑吧!他的心臟比我的強。」 「可是我爸的棍子也比您的粗,會把我打得滿地找牙。」金楞可憐兮兮地說,走近牆邊,取下掛在牆上的二胡,開始有模有樣地拉了起來,悠揚的弦音頓時嫋繞於臥室,其哀怨動人的弦韻足以令人灑淚。「我是真的愛她,也要娶她。」 「那阿公恭喜你!」彭肯雲諷刺地說:「你拿什麼養人家?路邊攤賣茶葉?一斤上萬的好茶給我賣一千就了事?你這麼沒定性,今天說喜歡阿花,明天就嫌人家黏人!明天看上了阿珠,後天就說人家三八、沒格調。喜歡人家的時候連塌鼻子都說是缺陷美;不喜歡人家的時候,櫻桃小嘴都被你批評成鳥嘴。我看你省省吧!她是誰?阿花的妹妹? 還是阿珠的姊姊?」彭青雲根本不吃孫子這一套。 「都不是,」金楞忍怒吞聲地說:「她叫於嬙,上回帶回家給您和我媽瞧過了。」 「姓於!不是于昆城的女兒吧?」 「是啊!是啊!您記得他!」金楞憨笑地滿口應是,希望爺爺能替他撐腰。 「他已酗酒多年了,這些年來都是他那個老婆在幫我看茶園的。你竟要娶一個酒鬼的女兒為妻!別作白日夢了,我不會答應的。」在彭青雲自命高貴、陳腐守舊的觀念裡,有個酒鬼父親事小,真正的癥結出在她有個出生低賤的媽媽,再加上他耳聞過那個媚態動人的女娃娃品行不怎麼好,更是大大的不贊同這門親事。當然,他是永遠不會在孫子面前承認,他有種族及階級歧視的。 「爺爺,那是於昆城的事,再說他也是因為五年前頂著一個颱風夜,冒險替您守茶園,才被大水沖入北勢溪的,被石頭撞斷了腿也不是他的錯。再說于伯母賢慧得不得了,一人撐起家,又得幫您看茶園,還得撫養三個小孩……」 「那幹你什麼事?你又想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 「當然幹我的事了!我就要成為她的女婿了。于嬙很聰明的,人長得清秀漂亮,書又念得好,在大學連著兩年領獎學金。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總而言之,我愛上她了。」 「你才十八歲,怎麼盡交一些大姊?」 「我十九了!也沒大我多少,才兩歲而已。反正只要有您一句話,爸不會反對的。」 「即使你爸同意都不行!你還年輕,最好打消這個念頭。」 「爺爺,您就行行好,幫我這個忙。」 「什麼都好,就是這個不行,你怎麼知道她不是看上彭家的家產才勾引你的?你別傻了!她那個年紀的女孩都喜歡白淨斯文的男孩,怎麼可能看上你這個黑得跟木炭的毛頭小子?用用大腦吧!」他故意貶低孫子的條件來扭轉金楞的看法。 「她不是這種拜金的人!」金楞馬上為於嬙辯解,「我們是真心相愛。如果您不肯答應也可以,反正年也過了,我十九歲,沒有長輩的同意,照樣可以娶她。」 「你敢!」彭青雲大為震怒。「你跟你老子一樣,養大後竟是專門跟我作對的。如果你要娶那個女孩,就別認我這個爺爺!」 「爺爺!」金楞忽然一跪地,叩頭說:「我愛您,也愛她,您為什麼一定要我在兩者之間做選擇呢?課業的事我從沒讓您和爸操心過,有時我的確做過火了,但這次不一樣,為了她,我肯做任何事,只要您答應我們的婚事,我什麼都依您。」 彭青雲看著跪地哀求的孫子,腦中不停的轉著,當初那個件逆的兒子也是說得這麼的好聽,他無法再忍受孫子的叛離,他這般疼金楞,還不是指望他能接下自己的事業,無論如何,他不能再讓歷史重演,金楞絕不能娶于嬙那女孩。他停了好久才說:「你不許再回金家學那些銅臭玩意,從今起得跟著師父學習茶道。還有,我不准你往你爸的建築公司跑,連報考志願都從建築系給我改成農經系。」 金楞面露沮喪之色,思量一秒才頷首。「我答應您!但是外公、外婆也很疼我,我還是得回去看他們。」 「隨你!」 「謝謝爺爺……」 「等一下!我還沒說完。婚事待挪到你這個暑假考上大學後才能舉行。」 金楞一聽還有但書,臉色馬上變了。「不行!她已經懷孕了。若不趕快舉行婚禮,她在學校就會被同學譏笑,屆時勢必得休學。」 「我不管!就讓她休學吧!反正你讓她住進家裡來,我也好觀察觀察她。」 「可是……」 「沒有商量的餘地。要不要隨你!」 金楞畢竟是赤子之心,根本沒懷疑爺爺的用心,只好點頭說:「好吧!」 彭青雲滿意地笑了。「起來吧!反正她是跟定你了,跑不掉的。我得出去看看黃太太走了沒,你就留在這兒。」 儘管彭青雲口頭上答應金楞,但他打從心坎裡就不滿意這件婚事。每當他瞧見於嬙就會想起他幼時父親找回來的姨太太,狐騷味重得很。不過他還是付了於家聘禮,替孫子做足了面子。反正能拖就拖,以金楞這毛躁的個性,要他不三心二意也難。 于嬙進彭家大門後,金楞便收斂不少,白天念書,晚上便專心學茶道,連籃球都放棄了。對他而言,家裡有了于嬙就成了世外桃源,外面繽紛的花花世界已失去了吸引力。 八月時大學聯招放榜,金楞高中台大農經系,這對他而言意味兩大喜事,因為他終於可以正大光明迎娶於嬙了,美中不足的是於牆已有六個月的身孕。他總覺得爺爺老是在找推託之詞,不是嫌於牆肚子太大,就是他挑的日子不好。等他考上大學了,又說要等寶寶生下來或等他下成功嶺。其實,這方圓百里之內的茶農誰不知道他金楞的老婆是于牆,根本沒人在乎這些繁瑣的面子問題。 正當金楞忙著應付考試之時,彭青雲也開始著手調查於嬙。他找了不少跟班走訪于牆的學校問情況,並雇請征信杜挖掘出准孫媳婦的底細。 跟班回報于嬙的成績、品性零缺點;倒是征信社挖出了些眉目。 原來,於嬙在未正式與金楞交往前,曾出入酒色場所做過兩個月的舞小姐,雖不曾下海賣身過,但這污點卻是彭青雲最不能忍受的。更教他氣絕的事是,金楞竟瞞著他,因為他就是在舞廳裡認識那個小騷貨的;而帶金楞去花天酒地的罪魁禍首,便是那個半途認親的彭繼祖! 彭繼祖為人極奸詐,鼓舌如簧略勝食古不化的彭青雲一籌,因為從小仰人鼻息,人前必恭必敬,人後也能將所有的怨怒隱藏心中、不動聲色。他深知彭老爺子只是在利用他,等利用價值一過後,便會一腳踢開他。彭青雲雖然利己、自私、喜人奉承,但畢竟是大地主又是鄉紳,倒從沒有加害於人的念頭,而且他望孫成才心切,操之過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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