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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城哥,咱們慢了一步,你暫時別碰任何東西。」秦麗發出警告後,掏出一條手帕,回身抹掉門把上的指紋,才讓雷干城和阿松進入客廳。

  雷干城看著秦麗往苗倩玲的臥房走去後,蹲下身,一語不發地審視這個靜躺在地上的美麗女人。

  初出道時那幾年,雷干城為了證明自己對幫派的向心力,連三七仔皮條客也咬著牙當,做不到半年,便主動和喬裝成皮條客的警探合作,暗助他破獲好幾樁雛妓青春案,苗倩玲就是最後一批被救出火窟的女孩。

  有時,一個清寒美麗的女人是幸,也是不幸,十六歲不到便被養母賣進私娼寮的苗倩玲,便是如此美麗卻又不幸的代表人物。在她來說,肉身是她唯一能討個溫飽的工具,處身火窟不及半年,她的奴性與卑微已然塑成,即使脫離火海,仍是無法甩開惡夢。

  她視雷干城為蒼天派來拯救自己的執行者,除了以身相許外,無以為報,不料遭到他的拒絕後,竟然羞憤得想自我了斷,即使他苦口婆心地跟她懺悔,說明自己若能早點和警方合作的話,她也不至於被賣進火窟。

  但她聽不進去,氣極之下逃離收容之家,躲開雷干城和社工的保護,一走就是七年。

  這段時間她跟著一個日本富商遠走東京,直到對方拋棄她另尋新歡後,才回到臺灣來。

  雷干城當時已掌握構陷父親和大哥的主事者的線索,知道對方涉及政壇又性好漁色,便私下放出消息,打算效法範蠡去物色一位像西施那樣無怨無悔的職業情婦來搜集線索。

  但他本事沒范蠡高,處身的環境父比古代先進文明得多,因此信得過又不會被拆穿的人選幾乎沒有,眼看計劃就要胎死腹中,直到秦麗領著苗倩玲來見他時,他才見到一線曙光。

  經過一番設計後,苗倩玲不負眾望地成了對方的地下情婦,暗中幫雷干城搜證,三年了,總算有一點眉目,她卻成了犧牲品,活活地被一個她信賴的人祭給了魔鬼。

  他辜負了她,為了一個紅杏出牆的女人辜負了她。如果他這幾天沒貪戀張李如玉,臨時一而再、再而三地改變赴約時間的話,甘願為他冒性命危險的苗倩玲不會死得這麼慘,他是那個間接謀殺她的幫兒。雷干城的心沉重得如千堆雪。秦麗從她的臥室出來,「城哥,找不到倩玲提及的資料袋,八成是給那個老狐狸奪回去了。要報警嗎?」

  阿松由廚房陽臺跨步進來,接口,「犯不著多此一舉,刑警車已開進巷口,不用一分鐘便會包圍前後出口。城哥,我們趕快上到頂樓,看能不能跳到隔壁矮兩層的大樓。」

  「好,試試看。」雷干城面無表情地點頭同意。

  「這是什麼蠢主意……」秦麗不可置信地看了一臉沉穩的雷干城,大力反對,但微弱的警笛已傳入耳。

  阿松不容她遲疑,扣上她的腕,疾步跟在雷干城後面踏出苗倩玲的寓所。

  感謝市政府消除危樓的措施,沒讓他們卡在頂樓逃生門處。三人跨上頂樓後,秦麗一直搖著頭說行不通。

  阿松沒搭理她,忙著觀察周遭環境,打量窄到納不進防火車的防火巷寬度,心知就算自己背著秦麗跳過去,有輕度懼高症的雷干城也絕對跳不過,於是阿松快速跑到另一側,見緊挨彼此的樓後,卻大喜過望;沒想到一向為人垢病的舊大樓建規終於也有被人賞識的一天。

  阿松振奮地問:「城哥,隔壁樓是貼著這幢樓蓋的,只有兩層樓高的差距,你辦得到嗎?」

  雷干城不慌不忙地點頭,接收回發號權,「你先跳,以便接秦麗,我則殿后。」

  「不……讓城哥居中,我最後跳。」秦麗提出抗議。

  但兩個大男人沒理她,阿松拔了她的高跟鞋。

  秦麗警告著,「你敢敲壞我的鞋,我跟你沒完沒了。」

  阿松充耳不聞,掐著涼鞋的大手一劃,直接丟往隔壁大樓,不到十秒,他的人影也跟著跳過去,矯健的身手可直追武打明星,可惜這雲重月暗的避嫌關頭,沒人有閒情逸致去拍手要「安可」。

  雷干城將秦麗架上圍牆,但她遲遲不肯跳。

  阿松手臂大張,在臨褸催著,「秦麗,快跳,你不跳,會拖累城哥。」

  「就算我跳,城哥也不見得會跳……」秦麗回頭看了額頭已開始沁出泠汗的雷干城一眼。

  雷干城保證著,「秦麗,區區兩層樓,我應付得來。」說完雙手按在她的背上,用力一推,才眨把眼,她人已掉進阿松寬闊的胸襟裡。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豪情遊俠如阿松卻專門來個造反定律,他將驚瑰未甫的秦麗當米袋似地隨地一擱,急步上前又要救駕去了。因為雷干城雖然已硬著頭皮爬上圍牆,但有懼高症的他早已失去方向感。

  正當阿松以為他要往回仰倒時,不料他的身子一彎,像折翼金烏似地墜下來。阿松大驚,猛往前大跨兩步,臂一拱,人是接到了,孔武有力的軀幹卻被雷干城加速而落的體重一震,頓時跌坐在地上。

  秦麗猛地撲上前,想察看雷干城和阿松的情況,不想又被另一個飛落下來的人影嚇得出聲尖叫。

  「噓!」

  「女人,閉嘴!」

  兩句斥喝讓秦麗猛地掩住嘴,目光落在剛到的小飛俠身上,認出他是那個叫小穆的男孩後,才喘了口氣。

  斜背書包的小穆瞄了阿松懷裡失去知覺的雷干城一眼,搖頭說:「沒想到大名頂頂的雷公毛病還這麼多;不舉、斷袖之癖、外加弱不禁風的軟魚蝦,嘿,我說,他這個大哥大當真是唬人的。」

  阿松瞠目望著小穆,不客氣地齜牙說:「你快滾,省得討打。」

  小穆不理他,比了一下昏迷過去的雷干城,轉身對秦麗解釋,「這裡我混得很熟,可以帶你們躲開樓下的警察。」

  「不必,我們自己找得到路出去。」阿松拒絕了。

  小穆也不生氣,好像存心跟阿松卯上,力氣雖比不過,但一張厲嘴可以當無影剪來搔阿松的癢。

  「我會幫你們,全是看在雷公的面子上;他剛才沒倚老賣老地教訓我,還塞錢給我把馬子,這招我喜歡,可惜我那個正事不幹、專門聚賭的老爸和我未來酒鬼丈人的觀念沒他開通,要不然,我和我馬子也不必躲在樓梯間練習第一次接觸。」

  「你有完沒完?」阿松真是討厭這個油嘴滑舌的小子,但現下情況緊急,只好忍住脾氣不發作,「若說完了,趕快帶路。」

  「這幢樓和隔幢樓因為矮隔璧樓兩層,用戶為了防賊,將安全門反鎖起來,我們得爬到另一幢大樓才找得到出路。」

  秦麗笑逐顏開,「這麼說另一幢大樓的門沒反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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