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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丁香困惑不已,注視滿臉認真的林欣媛,瞭解對方不是在說笑,她能偵測出對方刻意隱藏的敵意,或許將那股敵意解釋為吃醋更恰當。

  丁香被前輩孤立排擠多時,好不容易得到同伴憐憫似的友誼與慰藉,她不能任沙漠裡惟-的甘泉乾涸掉,否則,她日後准無法在「雲霓美人」熬下去。

  因此丁香鄭重地否認,「我連那條線頭都看不到;我跟阿奇那個人是百分之兩百不可能。」話畢,她將臉別向阿玲,雙手動著筷子,心不在焉的聽阿玲數落二保。

  「阿香!」『雲霓美人』的首席設計師鄧少娟踩著高跟鞋,疾步走進員上休息室,無視一室或交談、或趴著午睡的員工,首沖丁香而來,氣急敗壞地對著她的臉吼道:

  「你進公司還不到三個月,竟有模有樣地偷起懶來了,我忙得焦頭爛額,你還有閒情在這裡納涼聊天!我不是要你幫趙太太上中卷嗎?你怎麼擅作主張要小玫給她上大卷?誰給你這權力了?」

  丁香的筷子停在半空中,仰著一雙冷靜的眼看著盤詰自己的鄧少娟,心平氣和地解釋。「于姊找了小玫頂我的工作,要我先進來用餐。還有,我記得你指示我替趙太太上大卷的,因此就把話傳給小玫。」

  「怎麼可能?」鄧少娟不滿丁香當著眾人的面指正她的錯,歇斯底里地矢口否認。

  「一定是你忘記了我的交代,不懂卻又要裝懂!你不要以為有佟老師和于姊在你背後當靠山、給你撐腰,你就可以亂了規章!」

  看在鄧少娟是前輩的份上,丁香本來是不介意承認這個她沒犯的錯的,因為兩個半月來,她已被人栽了不下十多次的贓。

  起初她硬著脖子堅持清白,阿奇和另外三位剛熬出頭的設計師便連手整她,其實惡作劇的招式並不惡毒,只是弄得人不勝其擾就是了。

  資歷較淺的實習助理皆以過來的人的身分勸她認栽了事,後來她順流苟且、降低姿態,本以為能消弭誤解語敵意,無奈卻於事無補。

  導火線在她有個高姿態、不護短,卻習慣在雲端裡看手下廝殺的師父,外加她被他放牛吃草兩個半月,不諳內幕、藏著心結的資深同事便公然整起她來了。

  因此,丁香一聽到鄧少娟不明就裡,信口指責自己把佟青雲當成靠山心裡便有怒。

  她怒佟青雲給她帶來這些人際麻煩,怒這些所謂的前輩缺乏度量。

  怒佟青雲說話不算話,明明說只出國十天半個月的,如今兩個月已過,除了不定期來電要丁姊加重她的課程內容、替她指名指導老師外,他對她這個人的生活起居和實習狀況根本是不聞不問,也不認為有對任何人解釋行蹤的必要。

  若非她從一本打于姊那裡借來的同業期刊上讀到他這段時間在巴黎擔任香奈兒二〇〇一年新春展示會的髮型總監,在米蘭擔任美髮大賽的裁判的話,她會以為他掉進百慕達三角洲,半途失蹤了。

  丁香不解,既然佟青雲一點都不在乎她的進度,為何當初要大費周章地把她找上臺北?

  抱持著豁出去的心態,丁香這回拒絕當「願打黃蓋」,以不妥協的語氣對鄧少娟說:

  「我記得很清楚,的確是你要我替客人上大卷。」

  鄧少娟尖聲罵了。「你死不認錯就算了,還撒謊、耍賴!你囂張……」

  這場爭執把于敏容和其它閑著的同事給引來。

  鄧少娟馬上把故事以白己的版本向于敏容盤托而出,其中少不了加油添醋,外帶宣洩這幾周來的不滿,最後她對於敏容打出一張王牌,「于姊,你得評個理,除非阿香跟我道歉,要不然這『雲霓美人』我是待不下去了。」

  于敏容看著鄧少娟虛晃舊招術,再度以去留議題爭個面子。

  以往,對於鄧大牌的驕恣跋扈,于敏容總是睜隻眼閉隻眼,嘴上勤於安撫,逢年過節多塞獎金送她出國旅遊,時屆鄧大牌生日時則是名牌首飾伺候,再丟個大派對給她做足面子,但最近聽說有同行真要對她挖角,搞不好她是伺機而動,刻意抓丁香當替死鬼,以製造離去的藉口。

  想到這一層,于敏容轉向丁香,想勸她讓步,但見她一臉堅決,眼神鎮定如常,便知她不會對鄧大設計師道歉。

  朝夕相處了兩個半月,于敏容瞭解外表文靜、心思細膩、行動慢條斯理的丁香是個會自我反省的人,有錯不介意認,就連無頭公案發生時,為了不傷同事間感情,她也會把錯頂下來,因此有些愛欺生的員工便以為她可捉弄、欺負,不過一旦她真固執起來,心底那股拗勁,連五匹發狂的馬都拉不回來。

  尤其她的心還不在『雲霓美人』身上,把她逼急,可能行囊一提,明日就竄回南部去。于敏容不禁想問鄧少娟是如何將丁香惹毛的?

  于敏容憐惜地捧住鄧少娟的臉頰細聲安撫,但鄧少娟一撒賴起來,根本不懂得節制,直哭嚷待不下去,搞得于敏容心下著實想摑她一巴掌,要她別在這個節骨眼上惹是生非。

  所幸在於敏容做出令自己後悔的事之前,阿奇幸災樂禍地開口了。「少娟姊待不下去?你真是對我太好了。」

  鄧少娟聞言猛地仰頭,瘖啞地質問:「我走不走,跟你有什麼關係?」

  阿奇雙手環抱胸前,嘻皮笑臉地回答,「當然有關係,你走路後,我才能登上『雲霓美人』的首席設計師寶座啊!」

  鄧少娟一臉怔忡,目光從阿奇轉到于敏容,從于敏容轉到丁香,接著環顧圍觀看好戲的同仁,最後又調回阿奇身上,瞧到他野心勃勃的狂妄面目,她的身心不由得抖瑟起來,好不容易揮手隔開于姊的扶持,力持鎮定後,她把箭頭直對準阿奇,尖著嗓音道:

  「哼!就憑你這張小白臉也配想取代我在『雲霓美人』的地位?告訴你,就算我真離開這裡,也輪不到你!」

  「咱們不妨賭賭看。」阿奇笑裡藏刀挑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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