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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這才瞭解自己抖出跟蹤他的罪行,她惶恐地瞅著他。

  而他不記舊惡,思索幾秒,緩重地吐了一句,「不是。」他看著她的眼裡有著思量,好像在等什麼似的。

  安安想跟他道歉,但沒臉說,她想不請自來地跟著他去淡海,也還是沒膽吭氣。

  最後,時間就這樣給她耗光了,他才沉沉地提醒她,「你的站到了。」

  她像被人重摑一掌,接下畫板,黯然神傷地跨出火車。

  這回她不敢回頭,只能面對他送的迷你精裝書,凝視印在封面上的「理想國」,任火車載著他遠去。

  於是,安安跟大男生之間這一份淺薄的緣,就隨著這條即將拆除的淡水線,隱進記憶裡。

  第二章

  今天是正月初二,出嫁女兒歸甯的日子。

  二十五歲的安安,雖是雲英未嫁,但為了探望改嫁五年的母親,俗不可免地挑了今日拜訪繼父位於淡水的家。

  安安的繼父吳文敏出生望族,算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每遇家族聚會,前院後巷便塞滿名牌轎車,大人小孩外加看門咬賊的狗加在一起,跑不掉百來張吃飯的嘴。安安的母親雖然成了貴婦人,先生的生意做得大,與人應酬交際不可免,見到久未相聚的小女兒.挽手想談些知心話,了不起十分鐘,便有旁人來打岔,母女倆便深談不下去。

  安安就是料准這情況,才順口應允姐姐安蘋的邀約。

  「安,別死腦筋。」安蘋每次聯絡到安安,就忍不住要雜念她幾句。「現在是什麼時代了,你還怨媽沒替爸守寡。你要體諒她一個弱女子帶兩個孩子的苦,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你這麼篤信精神上的戀愛。」

  對於這樣的論調,安安深深地不以為然,但她生性固執、木呐,口才又不如姐姐伶俐,與人抬扛總是有理被辯到沒理,幾年來吃了不少口頭虧,學乖後聳肩不再強辯,心下則是告訴自己,她不是怨母親沒替爸守寡,而是不瞭解為什麼慈父眼裡賢慧聰穎的連理妻,會在他死後不到一年就再嫁。

  倘若吳文敏稍窮一點,長得像小糟老頭兒的話,她反抗他的心態可能會平衡中立一點,偏偏姓吳的口袋裡多了幾分錢,長得又比她的爸爸高壯有派頭,最叫人嘔的是,姓吳的乃是她爸爸大學時代的情敵——母親的老情人。

  其實,吳文敏也不是一個真令人嫌惡的男人,行為紳士派的他,對安家姐妹出奇地好,甚至多次表示願意協助安安遠赴巴黎、紐約、倫敦等高知名度的藝術學院深造。

  出於對父親的忠實與摯情,安安毫不考慮便婉謝了,反正他自己在「哈佛」、「牛津」、「長春藤」裡成以鳳成凰的子息一籮筐,還真缺她這個畫圖畫得半調子的烏鴉繼女嗎?

  就因為太瞭解安安和吳家的心結,安蘋這個做姐姐的一大早就打電話來。

  「鈴……鈴……」數十聲惱人的催促將好夢方酣的安安吵醒,習慣戴著眼罩睡覺的她伸手摸向話筒,剛附耳,還來不及喂一聲,對方就先發制人了。

  「怎麼還在睡!該起來打點,準備出門了吧?」

  安安把頭塞進枕裡,抱怨著,「安蘋,才七點半!你撥電話前,看一下時辰好嗎?」

  「看過了,不這麼早逮人,誰知你又找什麼樣的藉口閃人。」

  「我不是已答應你,會去看媽嗎?緊張什麼?」

  「記得就好。安,今天到吳家,記得叫人家叔叔一聲,好歹他是長輩。」

  安安敷衍著,「會啦!叫他一聲,紅包一萬,叫他兩聲,紅包十萬,叫他三聲叔,我明天馬上跟阿姨辭職,雲遊四海去。」

  「少貧嘴。再提醒你,媽交代吳文敏想見駱偉,記得邀他一起來。」

  駱偉是安安從大一時代交到今天的男朋友,年紀才二十九,政人企管碩士畢業,目前在一家全球連鎖的知名漢堡店擔任採購副理,條件與人品皆是萬中選一。

  他對安安的感情放得相當深,寵讓她的地步,誇張得可以任她牽著鼻子走;他的貼心、古直與退讓,疼妹妹的安蘋看在眼底,感念在心裡,只不過對一個藝術白癡男和數理低能女竟會碰在一起而感到訝異。

  仿佛怕安安惡意缺席似的,安蘋立即問:「你會搭他的便車來吧?」

  「不會,他這段時間被派去上海出差,趕不回來。」

  「真的不用我和姐夫去載你?」

  『不需要,我搭捷運較快。」

  「那…你要來哦!而且不能像中秋節那樣只待半個小時就落跑,你知道媽找不到你有多失望嗎?」安蘋又叮嚀了一句。

  安安意興闌珊地解釋,「那是因為我事前答應陪姑姑去廟裡拜拜的嘛!這事我已經道歉過了,你要我講幾遍。」

  安蘋不理口氣沖的妹妹,又提醒的說:「你那麼迷糊、閃神,不多念你幾下,你會聽得進去嗎?我看……還是我們去載你比例妥當…」

  安安堅持道:「我吃過早餐就會出門。總之,我們姐妹倆吳家見了。」她掛了電話後,軟下身子倒進自己的閨床,棉被一拉,跟她記憶裡的夢中人睡起回籠覺來了。

  安安趕到熙來攘往的捷運站,氣息紊亂地穿過大開的捷運列車門時,已十一點過十分了。不巧地,她挑的這節車廂剛好坐滿乘客,就只她一個站著,心裡委實有點不舒服。那種不舒服,不輸小時候玩「大風吹」總成輸家來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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