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蠻 > 心動 > |
二十七 |
|
「那就睡吧,一覺起來後,所有疼痛都會消失。」但這句話不適用在常棣華身上。他多想緊抱懷裡的女孩,嘗嘗她芳華的滋味,但他忍下欲動,任她往自己身上偎過來,最後是他火熱的身子為她驅走風寒。 半睡半醒的安安親密地將腿往他探去,與他交織一起後,才滿足地睡去。 就如他所預言的,她的疼痛消失了,而一夜無眠的他則在清晨六點不到時,悄然步出她的公寓。 安安于八點時,被鬧鐘吵醒,睜開膝隴的眼,第一件事就是尋找常棣華的身影,但他已經走得無影無蹤,要不是發現殘留紅豆的碗和落在她腹前的熱水袋的話,她會以為昨夜又作了一場有他的夢。 但她確定,這是事實,不是夢,她的嘴邊漾出甜蜜的微笑。 安安改頭換面,穿著這套新購置的行頭,滿懷自信地提著皮制公事提包,婀娜多姿地步入恒宇集團金融大樓,她感覺到有許多道視線往她身上集中而來,難得一次,她坦然接受男人以眼神跟她傳達讚美,甚至還淺淺回給對方一個自信十足的笑容。 一個小時後,她渾身散發飛揚的光彩,綻著笑靨從旋開的二號電梯門跨出來。 她成功地拿到合約書了。 現在,常棣華是她最急於與之分享這份喜悅的人;而她臨時卻不知如何連絡人,打電話到椽園問他的下落似乎明目張膽了些。無計可施下,她跑到他常光顧的那家法式餐廳碰運氣,但他不在那裡,她於是又去信義公園前找他,等了將近一個鐘頭也沒他的影子,好像她的人生似乎一碰上他,運氣就好不起來。 於是,這一晚,本該快樂的安安又回到少年時代,游魂似地一個街頭逛過一個街頭,尋尋覓覓,只為著同一個人影。 這樣逛了將近一個月,阿姨也快出院了,她為了方便照顧阿姨,乾脆在阿姨家住下了,偶爾駱偉會打電話來慰問一下,但她對他已完全心如止水,白天忙著公事,晚上照顧阿姨,只有閒暇發呆時,才會想起常棣華,而他,似乎真的像一個助她的大羅神仙,功成身退,再度從她的生命中消失。 直到有一天早上,安安比平常晚三十分鐘出門,她才在忠孝復興的捷運站碰上他。 她人在尾節車廂裡,他則在月臺上,講究的西服與出眾的魁力輕而易舉地挽留住她的目光。 仿佛心有靈犀,他也抬眼往安安所在的位置輕掃過來,不同於她的欣喜若狂,他的眼眸裡閃過訝異,他遲疑了一秒,她以為他會跨進來跟她打招呼,沒想到他身子一轉,反而大跨著步伐往頭節車廂走去。 見他有意避開她的舉動,安安仿佛挨了一個耳光,整個人都麻掉了。 原來,他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打算與她發展出進一步的關係!他前些日子協助她的動機也非常單純,並不求任何感情的回報。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只有自己動了情,但是又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那就是他的確在躲避她。 為什麼?難道她真的錯過與他相知相戀的機會了?難道她真的追不上他了?難道她與他之間真的就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嗎?他曾說過兩條線平行永不相交比較好,是否就在暗示她,彼此之問不可能有未來? 安安再也承受不住心上的痛,她需要找人傾訴一番,因此不過搭了一站便沖出電車,她沒有勇氣回頭去尋找身在頭節車廂的他,只是忍著眼淚,疾步沖下電梯,出站招攬計程車。 安安在淡水晃了一整天,于傍晚時,才垂頭喪氣地走進吳家大門。 幫傭的鄭太太領著她到屋後的菜園,她見母親身著一件褪色、補過的圍裙跪在一個小型園埔前種著空心菜,那圍裙不值幾文錢,卻是安安的父親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他活著時,圍裙被媽媽用到綻了線,大家都要她丟掉再換新的,但她總覺得好好的東西還能用,棄之可惜。 原來,這些年來,母親並沒有忘記爸爸!她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在追憶他。安安鍺怪她了。 母親看到安安先是一臉歡喜,定睛睨見女兒憔悴的面容反而轉喜為憂,輕問一句,「怎麼了?」 安安被母親這麼一問,撲向她,在她溫暖的懷裡痛哭一場,大聲跟她道歉,「對不起!」 「別哭、別哭!受了什麼委屈趕快跟媽媽說。」 於是,安安像個被人欺負的幼稚園小娃娃一五一十地將感覺悉數道了出來,她甚至將昔年的禦風百合,如何遇上今日的常棣華的秘密都不作任何保留。 「媽,我該怎麼做,才不會讓自己愈陷愈深?」 「媽媽也沒有答案,但是有一個故事我一直想說給你聽。」 「是你和爸爸,還有吳叔的故事嗎?」 「是的。爸爸和吳叔叔在大學時是同班同學。」 「那時和你相愛的人卻不是爸爸。」 「沒錯。那時我愛的人是你吳叔叔,但是家族施加壓力,要他娶世伯的女兒。 他那時二十歲都不到,卻要擔上那麼多的責任,所以遲遲沒給我一個交代,我眼看肚子一天天撐大,心裡又急又怨,覺得再等下去不是辦法,於是休學,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外縣市找一份工作躲起來。後來是你大阿姨接媽媽回臺北,幫我安插上一份工作,我和寶寶才有溫飽。」 安安道,「那個寶寶是姐姐?」 母親點頭。 「那我呢?我是爸爸的女兒嗎?」 母親握住她發冷的手,柔和地望著她。「你是的。在爸爸心目中,姐姐和你都是他的女兒。」 安安見她沒有正面口答,悵然若失地說:「換句話說,我和姐姐身上都留著吳家的血。」 母親苦笑,繼續未了的故事,「有阿姨的支持,媽媽不再彷惶,開始自立更生,兩年後,我在街上碰到吳叔叔的同學安源朔,也就是你爸爸,我曾見過他幾次,但並不熟絡,剛好他那時在我上班工廠的附近服役,退役後湊巧在我們家附近的國中找到一份教職。我從他那裡知道你吳叔叔最後奉父之命娶了一位北投的千金小姐,對方幫他生了一個小公子,小倆口搬出去住。」 「吳叔叔難道沒試著找你嗎?」安安問。 「有的。你爸告訴我,吳叔叔一直都在找我,問我介不介意讓他知道我和孩子的下落,我當時說不願再和吳叔叔有任何牽扯。 「也許你爸爸知道我沒說真話,還是把吳叔叔的電話寫給我,我把那張紙擱在存錢罐裡,半年沒去碰,有一天姐姐來玩,不慎摔壞後,我心神不寧,我那時告訴我自己,就一次,只看看,不會有事的。 「可是的確是『有事』對不對?」安安猜測。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