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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但阿姨聽不進去,她覺得製作質精、高度美感的產品是姨丈生前的經營理念,她有責任傳承下去。

  安安不忍見年近六十大關的阿姨因為籌措不到資金而夢碎,於是,決定低聲下氣打電話拜託吳文敏,請他解困。

  吳文敏親自接她的電話,口氣很是開朗和藹,開口便是一諾千金。「沒問題。

  你把賬號戶名給我,我這就請秘書把款子匯進你們公司。」

  安安對他肯慷慨解囊感到不好意思,輕聲對他說一句,「謝謝吳叔叔。」

  「自家人用不著客氣了。這個禮拜六方便回家看你母親嗎?我們在家吃頓家常團圓飯吧!」她不知如何推拒,因為她已事先跟常奶奶約好,要去棣園陪老人家。

  「這個……如果我沒事先接受朋友的邀約的話,一定會挪出時間的,但是……」

  吳文敏體貼地接口道:「沒有關係,吃飯的事隨時都可以,只要你想來就來。」

  安安與他道再見後,隨即跟阿姨通報好消息。

  阿姨長籲了一聲,感激地抱住她。「安安,多虧你幫忙,咱們總算及時把洞補住了。而且,我也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大家,剛接到一通電話,總算有一家不是掛羊頭賣狗肉的創投公司肯接受我們的救援申請,打算跟我詳談細節。

  「我跟朋友打聽過,這家跨國集團不專作撈一票的事,他們特辟一個部門,不僅肯提供一筆資金協助有心的創業家,還非常有誠意的提供管理論詢服務,如果他們真的願意受理我們的公司,只要對方開出來的條件不離諾的話,我可能會與對方合作。」

  「阿姨……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安安見阿姨心情轉好,覺得打鐵必須趁熱,「不知我上回跟你提過的事,你考慮得怎樣了?」「你上回提過的事?喔,你指改變生產路線的事。我想過了,覺得你的話沒錯。其實阿姨將來也是打算將公司留給你,你若想試,我們就試試看,只是你知道最近公司麻煩事一籮筐,等過一陣子,各部業務上軌道後,咱們再從長計議。」

  安安見阿姨有誠意,心裡的擔憂才撤除。

  公司危機暫時解除後,駱偉也從大陸返回臺灣。他老家在台南,老母親堅持要他回鄉團圓,順便替他進補。

  安安曾下南部會過駱媽媽幾次,彼此似乎都沒留下好印象,原因是駱媽媽總嫌她臀部沒肉、骨架單薄,邊念邊喂她吃補品,除了配著大魚大肉的三餐以外,外加點心、宵夜伺候。

  結果是,安安半夜起床,跟駱偉懷孕三個月的嫂子搶馬桶,被駱媽媽看到自己忙了幾天的心血與好意全都被她這個不知好歹的女娃兒吐進下水道,准婆媳倆的梁子就這麼結下了。此後,她很怕陪他下南部,每當他邀她回鄉探親時就開始鬧胃病。

  安安還記得自己剛與駱偉交往時,除書店張老闆對他們抱以指望外,近親裡,凡見過駱偉的人沒一個看好,有人甚至嫌他土,總覺得憑她的條件應該可以找到更體面的男孩託付終生。小姑婆甚至不安好心地預言她有朝一日會甩掉駱偉。

  安安不以為然,回頂一句,「外表土有什麼關係?心地好就好了。我這個當事人都不嫌,他們倒窮極無聊挑人毛病。」

  駱偉也知道自己不修飾外表,但追到一個像安安這樣把藝術美感套用在食衣住行生活上的女朋友後,就算不受她審美觀的薰陶,也會在眾人不看好的關注下,在乎起自己的外表,自然而然地,為了能匹配上她,他們約會、購物時,全都依她的喜好行事,以她的意見為歸依。

  基本上,安安也是一個不愛大聲說話、懶得拿主意的人。所以,他們交往初期,有一半的時間是徘徊在街上耗,為了決定約會地點而舉棋不定。偏偏她嘴很硬,他性子軟,磨菇到最後,總是硬的人輸,而輸的人就得認命拿主張。

  「既然你剛服完兵役,總得開始找工作,那麼我陪你逛街找些適合應試的行頭好了。」

  每每進入男裝店,東挑一件,西撿一件,該試穿的主角卻頻問她這個觀場的人,「你喜歡嗎?你覺得好看嗎?」安安反問:「你穿起來覺得舒服自如嗎?」他總是這樣說:「只要你喜歡,我穿起來就會舒服自如。」

  她為他如此尊重她感到受寵若驚,所以便很熱心地成了他個人的造型顧問,除了內衣褲她不使出主意外,他全身上下的行頭都是她點頭後才掏腰包買下的,到後來,他甚至連上髮廊剪頭髮都要她拿主意,他家裡的衣櫃全是掛著她經手搭配出來的衣物與鞋子,畫龍點睛的領帶若沒微詢過她的意見是絕不結上脖子的。

  以前,駱偉都帶她一起到仁愛國小的羽毛球場練身,進了職場兩年,他的思想被高階主管與時髦的同事改造,跟著他們上健身房滑船跑步練小腹,七天裡有三個晚上耗在那裡,到末了,不僅安安,連當初嫌他土的安蘋都覺得他矯枉過正,走火入魔。

  如此奮發圖強,昔年土味十足的駱偉,今日不僅事業有成,更搖身變為女人搶著追的拉風帥哥。他與安安在公共場所走逛,往往會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無人敢任意批評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反而是不愛濃妝豔抹的安安屈居下風了。

  情況的逆轉,讓安安多事的近親長輩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轉替她操心起來,怕好事多磨,要她早嫁早好,怕的是她漫不經心的個性,讓精悍的女人把他追跑了。

  性子古怪的安安碰上這個話題,倒變灑脫了。「他真被別人追跑,就表示我們沒緣。」

  多年來,他對她態熱一直不減,直到近半年,他似乎變了一個人,好像他加入某種集中營,被人洗腦、改造過。安安只道他公事忙,從未再深入探究。

  元宵節前夕,駱偉回臺北,來電約她到敦南仁愛圓環一家法式特約餐廳相聚。

  那家餐廳就在阿姨家附近,安安常路過,總以為那種食店的價位、裝潢與風格是針對上了年紀的人設計的,至今無緣造訪那家店。見同事和阿姨都豎起大拇指贊該店的情調好,大廚的手藝、特選的酒單和Housewine更是一級棒時,很快地聯想他邀她來此的動機,於是柔媚地建議膳後可就近到中正紀念堂逛花燈。

  十多天不見,尋常的情侶應該是有聊不完的話題急於分享才是,他倆卻只顧低頭用餐,悶坐在雅致餐廳一隅。

  安安等用完第一道前餐,主動問:「你今天似乎很靜,是公事令你煩惱嗎?」

  「嗯……可以這麼說,因為有太多的報告得寫,我這幾晚都在公司加班,無法陪你。」

  「沒有關係的,你不要一臉歉疚,我自己也是忙著公事。」她接著道出這些天來發生的事,獨獨保留與常家兄弟撞上的那一段,但駱偉一副心不在焉,心思似乎飛上九重天去了;安安只道他近半年升了職,責任加重忙煩了,便關心地問:「你似乎有心事?」

  「嗯……沒有。」

  「大陸這一趟有任何收穫嗎?」「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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