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蠻 > 烏龍新娘的嫁事 >


  「為盼,你在哪裡?看見定中了嗎?」

  是她大哥牟允中的聲音!

  自從三年前娶了鄒懷魯的姊姊後,他們就搬出去自力更生,不靠關係地自創一間規模不小的骨董店,篤實的他從不貪圖能在鄒氏家族企業裡謀個差事做;當然,這便成了他與老婆之間最難溝通的芥蒂之一。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大哥非常英俊,其英俊的程度已到令她那個貌美如花、令人驚豔的嫂子坐立不安了。再加上骨董商人算是自由業者,大陸、歐陸各處跑,行蹤又難以掌握,所以她嫂子近年來有一點不可理喻。

  唉,這也不能怪嫻姊姊神經質,還不是又倒楣地被鄒懷魯那個傢伙克到了。反正只要諸事不順、謀事不彰的話,牟為盼一定全部栽贓到鄒懷魯身上。

  牟為盼看著爾雅不凡的大哥探頭進來,灑脫地回道:「沒有!查掀看看他有沒有睡到床底下。」

  半夜鑽進床底板睡是牟定中的惡習,沒人知道他為什麼會染上這樣子的毛病。

  總之,應該還是同個原因,被鄒懷魯那小子克到了!

  「我到處都掀過了,連五斗櫃、衣櫥都沒放過,還是沒見著他的鬼影。現在才八點,他能上哪去?」

  「嗯……」

  「為盼……」大哥的音調微揚,半威脅半逼供做地叫著她的名字。

  「我不知道啊!他也許去噓噓了。」牟為盼從小就不擅長編謊,一但編起謊來,是牛頭不對馬嘴、文不對題。

  「噓那麼久了,還沒出來嗎?他夜裡的半天水囤積量還真是大呢!」

  「還好啦,比不上石門水庫的。」牟為盼想裝傻矇騙下去。

  牟允中看著一直躲避他目光的妹妹咬著唇,想從腦袋裡榨出一些合乎邏輯的餿理由,不免同情的說:「好了,好了,想不出來就別想了,小心腦袋爆掉。」

  牟為盼支吾半晌後,囁嚅的問道:「哥,如果……如果小哥他……逃婚的話……會怎麼樣?」

  「會怎樣?不會怎樣的,花轎自然還是有人照抬,頂多把新郎的名字改成鄒懷魯,新娘的名字異為牟為盼,以平息紛紛眾議、遮醜罷了。」牟允中一臉幸災樂禍。

  「我不要!我不要!」牟為盼尖叫了起來,「誰說要嫁他來著?」

  「這我拿不定主意。」

  「你知道鄒奶奶討厭死我了,每次看到我就叫我冒失囡,我一過去,不被鄒懷魯整死,也會被她盯死,她跟虎姑婆一樣恐怖。」

  「自己造的孽,能怪別人嗎?誰教你當著老太太的面誓死不嫁鄒懷魯,還撂下一句話:齊大非耦!奇了,我這個做了人家一輩子大哥的人,怎就不知你有這麼迅速的辯才反應?」

  「那又不全是我的錯,五年前那老怪婆第一次來時,我才十七歲,嫌我鼻子小、個小,坐沒坐樣、站沒站樣,頭髮亂得跟稻草一樣。我就不信若她的頭髮也跟我一樣剪到齊耳的話,會不像毛婆子江青。總之,既然嫌我配不上鄒家,幹嘛老是藉提親來羞辱人!」

  「因為她乖孫愛啊!」牟允中挖苦的說。

  牟為盼的臉被哥哥的一番話惹得通紅了,大叫出聲,「愛個鬼!那個東亞病夫只想公報私仇,玩弄、整倒我罷了。」

  「公報私仇?奇了,這話怎麼解就怎麼不通。他用什麼公,報了什麼私仇了?」

  牟為盼心虛了一下,「沒有啊!」但卻在心裡默數自己的罪狀。

  第一樁,她十歲時,把他的兩尾小金魚放到鬥魚小水缸內,不出一天,金魚雙雙陣亡,歸西趕著超生。

  第二樁,她十一歲,作文課上想不出點子,心一急,便忍不住偷撒尿。別的同學譏笑她,坐在旁邊的他奮身反駁說是他幹的。誰要他多此一舉!她惱羞成怒,當下用力推了他一把,哪知他不經摔,跌出椅子,撞著了頭,輕微腦震盪。然而卻住院一個禮拜!

  第三樁,她十二歲,全家應邀去鄒寓為他的十六歲生日慶生,哪知道他才剛許完願、吹熄蠟灼,就摸黑偷吻她,氣得她抓起蛋糕上的奶油往他臉上一抹。這一抹,在他臉上抹出了五道白痕,也讓她與鄒奶奶正式的結下了梁子。打那一回起,鄒奶奶視她如魑魅魍魎,撞著她如臨妖魔鬼怪似的,從沒給她好臉色看。

  第四樁,她十三歲,不名譽的十三歲!當時才國一的他們參加暑假舉行的自強活動,分組活動夜遊時,他們竟然脫隊迷路了。那時他已十七歲,卻白癡得分不清東南西北方位,教他倆得窩在荒郊野地露宿一晚,隔天才被搜救人員尋獲。

  這一晚下來,導致他舊疾復發、支氣管出狀況,於是在鄒奶奶一聲令下,他就被帶回法國靜養了,教牟為盼錯過了跟他道歉的機會。

  其實,為此她一直很愧疚,因為那一晚要不是他脫下自己的襯衫及防雨外套給她穿,緊摟著她取暖的話,罹患重感冒的人就是她了。

  所以,當他走不到兩天,她就開始用蚩拙的筆跡將她遲鈍的表白與關心書於信上,以表示自己誠心的歉意。一天一封,連著一個月不曾中輟過,這對一向恨寫作文入骨的她來說,意義是何等非凡。但是他卻連一封信都不肯回給她,教她不好意思上鄒家詢問他的近況。

  最後她開始低聲下氣的在信上懺悔、認錯,請求他寫一封信給她,還是白費心機。

  她一賭氣之下,為了「鄒懷魯,你死好!」六個字跟他絕交。

  不到一個禮拜,他奶奶掛了長途電話跟她父親檢舉她的惡行。她父親一怒之下連反駁申辯的機會都不給她,便以重鞭抽了她五下,還導致護著她的媽媽及為她擋駕的大哥吃了其餘的十鞭。那一晚,她委屈的趴在床上聞著身上金創膏的藥味,哭了一整夜。

  從此,她和鄒懷魯的距離就拉大了。至今九年,他們沒有交換過音訊。三年前,他回國一趟參加她哥哥及他大姊的婚禮時,還被好幾個女生團團圍住,瞟到她的面也只稍微頷首,給她一個禮貌的笑容後,轉過身和別的親朋好友交談……

  「為盼!為盼!」牟允中伸出五指在妹妹發直的眼珠前晃動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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