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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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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說著眼淚又撲籟籟地掉了下來。 在後座的鄒懷魯心疼無奈的撇過頭去,不忍見為盼傷心難過的表情,尷尬的眼神與坐在駕駛座上開車的張雷在狹長的後照鏡中相會,兩人面面相覷良久。 這兩個男人的心大概都在想著同一件事:真是為難她了! 在鄒家法國別墅服務長達二十五年之久、甫回臺灣一周的司機兼保鏢張雷,強忍下心中的憤恨不平。 對高大魁梧的張雷而言,花錢聘他的鄒雋易,只是一台定期付他糧票的收銀機,只要草草應付、了事就算仁至義盡了。然而,真正能教他不顧一切、挺身相救的主子,卻是收銀機的兒子──鄒懷魯。 在張雷一臣不事二主的獨門死忠觀念裡,儘管英俊瀟灑、才德兼備、允文允武的魯少爺是邪惡豪門的產物,然卻是基因突變的意外優良品種,完全根絕了他父親的劣根性,也少了傳自于奶奶與母親的陰詭演技。當然,這得特別解釋說明一下,聰明、萬能的少爺不是裝不出來,而是他不屑為之。 因此,在百分之百愚忠的張雷心中,鄒懷魯的話才是至理名言,才是亙古不變的真理。至於蘇格拉底的牛蠅驅老馬理論、孔孟的中庸學說、老莊的清虛無為、牛頓的萬有引力,甚至於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等所謂的創世見地,即使全攪在一起用果汁機打爛,再用灌腸器勉強從他的耳朵塞進他的豆腐腦袋,還是一堆狗屁不通的謬論,除非……他的魯少爺也點頭稱是,那才算數! 張雷推了推帽檐,頷首朝擋風玻璃外看了一眼,又開始想著:這豔陽與薰風和鳴的十月天,本應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季節,而他崇敬、愛護有加的少主竟在這種烏煙瘴氣的搬家日,被倒楣地困在車陣中動彈不得,連伸個長腿、懶腰都還嫌多此一舉。更教他駭然的是,少主的情婦竟然會欣羡地讚賞車外相貌特級平庸,腰壯如水桶的新娘、骨瘦如竹竿的新郎為郎才女貌的璧人?!雖然在人家喜慶日時褒獎新娘也算是日行一善,但也離了譜。 可見,這位姓牟的小姐分析事情的方法,應該也是有獨到的見解才是,不然不會讓他那一向純情、正直的主人也跟著一反常態,墮落到得花錢豢養女人以解決生理的需要。 不過,不要以為做這種事就是齷齪的行徑,相反地,此乃天經地義的行為。 舉個最簡單又淺顯易懂的例子。大家都該知道中國第一任移民局局長蘇武「北海牧公羊」這個故事,史傳被匈奴扣下多年的漢使節蘇武,成功地拒絕來自單于所供給的一切精神、物質等享受,最後因為死不聽話,被流放到西伯利亞的貝加爾湖看管清一色的公羊,最後寧死不肯變節的高潔德行,終於獲得千秋萬世的美名。 儘管他這義薄雲天的愛國情操是如此高亢、振奮人心,蘇先生可也沒有堅持己見,不對他的生育能力低頭啊!照樣在冰天雪地上打滾,苦中作樂地和胡女生了個小毛頭。 可見,「色欲」這種可諱不可免的東西,歷代自古以來,在中國人論英雄成敗之時,都是一筆帶過,不是全部抹黑,就是全部抹白,要不然,能不提就儘量不提。當然,也有特殊大好或大壞的例外。那就是,當英雄墮落自毀時,女人就成了英雄變狗雄的替罪羔羊,得背一輩子的黑鍋;再不然,就得變成危害朝廷、禍國殃民的狐狸精。 怎樣?沒想到他這個頭殼空空的張雷也會有這種正反兩面的觀念吧!嘻,不好意思,這都是他魯少主子有空沒事聊他父親時,常常掛在嘴邊的床邊故事。 思及此,端正容顏的張雷將視線拉回,專注地看著少主人情婦的側臉,為她淚流滿襟的模樣而動容。也許這位小姐並非像老夫人形容的那麼怪異、冥頑不靈,畢竟以少主人優秀、高人一等的頭腦與以往觀人有術的慧眼來判斷,不管是挑少奶奶或是發洩欲望的情婦,凡是被他看上的人,不是身懷絕技,就一定是有過人之處,不容小覷。 好不容易,人潮隨著幾輛小轎車的遠去跟著做鳥獸散後,張雷才繼續往前路駛去。 穿著白棉衫與牛仔褲的鄒懷魯騰出了手臂,將輕顫不止的瘦弱肩膀攬入懷裡,低沉地安慰道:「為盼,別傷心了。」 「我才不傷心!人家快樂的結婚又不關我的事。」她抓著他胸前的白棉衫拭去眼角的淚,嗚咽地說:「只是一想到爸爸不理我、不看我,連一句再見都不肯跟我說,好像不認我這個女兒了,我就……」隨即一想,又大聲哭號出來,往前一撲,倒進他結實的胸膛裡。 他也是同病相憐,一早起來,奶奶就躲在自己的房間不肯出來。 他很自然地抬手撫著她的頭髮,建議道:「如果想回去的話,我們現在繞回去還來得及。」 他這話一出,教牟為盼停止哭泣,眼角上掛著幾滴水珠子仰視他的眼睛不語,正要心動時,腦中又浮起那六十封下落不明、慘遭攔截的信,心一硬,忿然搖頭,堅定的否決了這個主意。「不!我絕不回去!我已經打定主意要跟你在一起生活,除非是你改變了心意。如果你反悔的話,沒關係,反正我一個人獨立,找工作養活自己也可以。」 找工作?!你不把老闆逼得關門大吉就算阿彌陀佛了!鄒懷魯低頭望著自己被她緊揪住的衣服一眼,再挪至為盼抿嘴強抑下淚珠的篤定模樣,對她綻出一個薰和、安撫人心的笑容,雙手輕捧起她的臉頰,道:「傻瓜!我不會放你一個人逍遙的。把淚擦乾吧!順便檸乾我胸前的這塊衣角。」 牟為盼聞言,窘迫地紅著臉,鬆開小手,小心翼翼地撫平他的棉衫,低聲下氣地道歉:「對不起,鄒懷魯。我會幫你洗乾淨的。」 「不用,我自己來就可以了。」有她的淚,他怎麼捨得洗,這件因禍得福的衣服這輩子是不下水了。 「衣服是我弄髒的,我會負責到底。」 「為盼,真的沒關係,還挺乾淨的。」 結果,她眉一皺,抬手一揪,抓住了他的衣服,把他的頸子拽下,仰頭忿然地對他咆哮道:「煩!鄒懷魯,我說我要洗,你就得脫下來給我洗!」 他雙手抵在皮椅上瞠目結舌良久,慶倖自己胸前沒長一堆雞胸毛,否則不給她抓得遍體鱗傷才怪。接著透過後照鏡微瞄了張雷一眼,注意到他臉色微轉黑青,帶著殺機的眼直盯著為盼的背後,才急忙點頭應道:「好,好,給你洗!為盼,小聲一點,還有別人在呢!」 「有別人在又怎樣?不能討論家務事嗎?」牟為盼蹙眉反問道。 他被問傻了!這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適不適合的問題。看來他們的思想邏輯運作方式是兩個以不同速度、往反方向轉的齒輪,很難不咬齒、脫軌。 「不能嗎?」又是一句威脅聲。 「能!當然能!」再說不能的話,張雷可能就會當場煞車,扭頭對她大吼大叫了。 牟為盼得到答案後,手一松,將身子半轉回去,又是低頭發呆良久。儘管她嘴上堅持否認自己的傷感,臉上卻還是鬱悶不樂,心裡亦是極度在意牟冠宇的感受。 鄒懷魯眼見如此,下定決心不管用什麼方式都要使她快樂。他才剛拿定主意要給她一個安慰的擁抱時,她又做出了驚世駭俗之舉,教他倏地一手掩住她的嘴,一手拉下了隔音玻璃。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牟為盼用力地扯下了他的大手,斥責地嚷道:「我問你做了幾個女孩,你緊張個什麼勁兒?」 「為盼,我沒有緊張,只是擔心我們把話說得太大聲,會讓張叔叔分神罷了。」要是他是司機的話,恐怕這輛車早已撞上安全島,擱淺路中央了。 牟為盼領會他的意思,便將嘴附在他的耳朵旁,小聲地重複問題。「你到底做了幾個女孩?」 「沒半個。」他也微轉頭,老實地回答她。 「我不是說那個『作』,而是另一個『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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