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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這教牟冠宇瞠大了眼,這個節骨眼上,鄒雋意還是沒刁難他,更是覺得太對不起鄒家了。

  「不,說什麼我都沒臉在這兒出現。我們來向你和老太太賠個罪,同時跟懷魯道個賀就得走了。」

  「這怎麼成!你是親家啊!說什麼都走不得。來,允中,扶著你媽、牽著小妹到上桌旁,鄒嫻在那兒等著你們。」鄒雋易繼續道:「老實說,是有那麼一點尷尬,但是剛好小魯過兩個月也要訂婚,既然酒席都訂了,客人也紛紛到齊了,我和玄羚覺得不如把小魯的婚事提前充個數也好。反正今天我高興,不收大夥禮金,只要我們當場跟眾位來賓解釋一下,不就兩全其美嗎?」

  「這……真的是幫懷魯辦訂婚酒席?」

  「我話都說得這麼白了,假不了的,所以不要再露出一張欠我一條命的面孔,老朋友、老親家了,再這麼的溫吞,可就不夠意思了。」

  話雖如此,但要瞞住對內情甚詳的牟冠宇可就不易了,他瞄了自己女兒一眼,見她放眼到處流觀四下找人的模樣,心中浮現不安的兆頭。

  「為盼啊!」

  這是那個虎姑婆的聲音!牟為盼永遠不會認錯。她小心翼翼的抬起長睫毛,看見穿著紅旗袍的鄒奶奶一臉皺容、卻賊兮兮地站在她面前,來者不善她笑著跟她打招呼,這讓她不得不站起身跟她虛應。

  鄒奶奶鬆弛的皮肉垮垮地黏在乾枯的雙手,然後伸臂牽起她的小手拍著,還假惺惺地說:「什麼時候輪到我們吃你的喜酒啊?奶奶我為你準備了一個大紅包,一直沒派上用場過。」

  「等……」你入土後,我倒得先送個白包給你哩!但牟為盼也眯著眼和氣地回道:

  「等我想結婚時。」

  「喔,那時小魯的孩子可能都已成群結隊了。」

  牟為盼不解地看了一下鄒奶奶,「我不懂。」

  你這冒失囡怎麼懂!老太太在心中暗罵了一句。

  「這婚禮已改成了小魯的訂婚酒宴。」

  「他要訂婚,關我什麼事?」

  「當然關你的事了。看到他終於肯看開,我真是高興得不得了。一方面為他喘口氣,一方面也為你鬆口氣,以後他就不會老是跑去騷擾你了。」

  牟為盼看著鄒奶奶一臉惋惜地撇下了嘴,但眼底卻是得意洋洋得不得了,便忍不住問:「都沒聽你們提起嘛,最近的事嗎?」

  「這事計畫好久了。」鄒奶奶拿出敲鑼打鼓、唱戲的本事,瞎掰著。「打三年前你最後一次拒婚後,他受了不少刺激,便鎮日怪罪自己,左思右想就不知道自己哪一點不及格,會教人家看得這麼低。好在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鼓勵他向外發展,使得終於撥雲見月,頓悟出:原來不是他條件差,實在是有人短視、沒生眼珠子。」

  鄒奶奶不就是在指著她罵嗎?這讓牟為盼更嘔了。

  「總之,他戀愛了,不再被青梅竹馬的孩兒戲話牽制得死死的。只是他一直不好意思跟你提吧!想想看,他一個大男人被你拒絕了三次,怕你嘲笑他英雄氣短。」然後彷佛在牟為盼傷口上撒鹽似地,鄒奶奶喜孜孜地繼續道:「奶奶我中意她好些時候了,她爸爸雖然只是一介小廠長,可是家世清白、人又長得俏得不得了,會念書、又能幹,好多男孩追呢!沒想到她卻暗戀我們家懷魯好久了。你說愛情美不美妙啊!它不來的時候,千托萬水都盼不到;一旦來時,擋都擋不住。」

  牟為盼看著鄒奶奶滿臉示威的神氣樣,心中好怒。

  原來鄒懷魯真的是那種三心二意的男人,爸爸沒錯看他,她以往的拒婚也沒做錯。

  更何況,他這三年來的確對她不睬不理,把她視為隱形人一樣。

  有錢人對愛情的觀念真的是三分鐘熱度而已,再加上她不肯吃虧又不怎麼會耍高明的心機的個性,一旦進了那棟大紅燈籠高掛的富豪門檻,前有一個唯唯諾諾的鄒懷魯蹲在那裡堵路,後有一個背藏刀劍、飛鏢、暗器的老奶奶,這樣前後包抄的戰局,不出半年,她非死即傷,一輩子青春就葬送在裡面了,搞不好還落得跟鄒大嬸嬸同條命,整天得守活寡,念經敲著死木魚,撥著魚眼珠珠球,哀長歎短。

  只是此刻的她心中好氣、好氣,彷佛一座即將爆發的活火山,恨不得把岩漿噴出將鄒懷魯活埋,然後再把他從泥中揪出來,飽以老拳,痛揍他一頓,「恭喜老奶奶,」牟為盼忍下怒意,吃硬的跟她道賀,「您不會絕後了!」

  鄒奶奶一聽,氣得發抖,也顧不得場面,大聲斥道:「你這個冒失囡,將來誰娶了你,命歹一輩子,原本皇帝命也非給你克成乞丐命。」

  「童言無忌!沖著我來就行,不用傷及無辜。」牟為盼忍不住抬手、伸舌,做了一個促狹鬼臉。

  眼看這一老一小就要打起來的當兒,一陣遏止的男中音突然插進僵化的局勢。

  「奶奶,您別跟人吵了。」

  來者何人?還不是那個東亞病夫!牟為盼不肯回頭看他,只得瞧著鄒奶奶的臉旋即變成一副受夠委屈的可憐狀。

  「小魯,」說著人就越過牟為盼,朝她乖孫那邊撲了過去,「奶奶我只不過是幫你傳個喜訊,為盼竟咒我絕子絕孫。」

  她根本不是這樣說的!這個老太太一旦無理取鬧起來,還真是會搬弄是非。

  「我不是這樣說的!」牟為盼馬上轉身否認,就瞧見了身著筆挺晚宴服的鄒懷魯弓著一手環抱著他奶奶,以不友善的眼光盯著她看,這教她百口莫辯。

  誰教她講話不經大腦又語焉不詳,留了小辮子給人揪到。

  「我不是這樣說的!信不信隨你們。」牟為盼不想再碎言辯解,一個扭身便逕自朝落地窗外踱去,在歐式庭園裡的石圓桌邊坐了下來。

  鄒懷魯安撫了奶奶,送她回坐後,又折回來找為盼的身影,足足搜尋近十分鐘後,才發現她正背對著他坐在室外椅旁,於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瘦小的影子,慢慢朝她的方向趨近。

  方才為了平息奶奶的任性,他不得不裝出一臉怒意,但是熄了這團火苗,卻煽起了另一族更大的火窟,教他好為難。他眼見為盼受傷的眼神,難過在心底。他不是不懂為盼的感覺,但此時此刻也只有為難年紀輕的了。

  這三年來他們雖然很少交談,見了面也僅是頷首、點頭,但這是當初他和牟冠宇之間的私下約定給她三年的時間完成課業,讓她成長,如果三年後他們兩人的心中仍無生變的話,他儘管大膽追求她,甚至不擇手段地來個先上車後補票也可以。

  薑是老的辣,牟冠宇聰明地看出他在第三次被拒後,可能會採取蠻狠攻勢,便先下手為強找他商量計策,明著說是要考驗他們的感情,真正的意思卻是要他離為盼遠一點,免得他情不自禁去碰他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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