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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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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到那個成功的海外投資吧,那是因為他有一群能幹的幕僚在後,資金多,又碰上運氣好,三者不缺才能十賭九贏。連瞎貓都有撞上死老鼠的一日,更遑論大筆金單握在手上的明眼人,隨便丟個三家,不中一家才怪。 而最、最、最離譜的是,他在沒進公司以前根本從未離開臺灣,甚至連大學門都無緣叩過,怎麼可能會從哈佛畢業?而且還拿了個MBA! 笑死人了!他附中畢業不到三天就提前入了伍,透過人情關係在肥缺單位做文書,兩年後下了部隊,還來不及喘口氣,就又傻傻地被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老阿爸騙進公司,扮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死樣子,隨他上酒店跟人談生意。 三個月之內,原本煙酒不沾的他,被調教成吃喝玩樂的能手,即使面對一個年齡大得足以做他阿姨的女人,他依然可以眼不眨、臉不紅、氣不喘地跟人家拍拖、調情。他已記不得自己的第一次經驗是被哪一個女人拿走的,只是他把這一筆爛賬全都算在他父親的頭上了。 在商場與情場上身經百戰的父親告訴他,女人和男人之間就是那一檔子的事,只要老子有錢有勢,再頑強的女人也只有三種──第一種,守株待兔型,這一類的女人通常是死纏爛打,就算她服侍男人的功夫再怎麼嫺熟,最好還是淺嘗即止。 第二種,裝模作樣型,這一類的女人一向死要面子和自尊,明明自己也想要,半推半就地了事後,硬是咬定自己是個無辜的貞節烈婦。這種時候,如果他也喜歡這種調調兒,倒不如好言哄哄,過個時日慢慢疏離就算了,因為拜她們愛面子之賜,若男人不愛了,她們絕對不會拿熱臉頰去貼對方的冷屁股。 而第三類女人就麻煩了一點,那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一旦得到男人的承諾,還不識相地挖東牆補西牆,非得把男人的過去統統挖出來不可。 所以,女人可以戀,但千萬不能愛下去,否則跳入那個萬劫不復的泥淖,無異於染上毒癮。 屠昶毅當然知道這只是父親的經驗之談,不見得就有理。但為了謹慎,他多年來的言行多少受到了父親的催化。所以出社會至今,他雖然和不少社交名媛及玉女紅星交往過,倒都沒有拖過三個月以上的,反正百貨業界一年之中有春、夏、秋、冬四次大清倉,正好是可以提醒自己好聚好散的開場白。 不過,可別以為當他說分手時,那些可憐無辜的美女們會有驚天地、泣鬼神的壯舉,當然,她們會盡義務似地對他擺出一副戀戀不捨的樣子,畢竟他人長得高頭大馬,長相又沒醜過鬼先生鍾馗,平時開著香車帶出去壓馬路,也是一件挺光宗耀祖的事。不過很不幸,儘管他有個裝了金磚的口袋,但他極度不愛接近人群,所以當他的女朋友是一件很吃癟的事。 而現在流行新新人類,又時時強調「下一個情人會更好」,再加上美麗又有條件的現代女子既聰明又獨立自主,根本不會讓自己屈居下風,只要從他口裡探出有想分手的意思後,二話不說,馬上進行揩油計劃,攢夠了本錢就開始物色下一任男友。這樣幾年下來,他也著實幫不少人養過老婆,不知道這算不算得上功德一件。 總之,屠昶毅左等右等,始終等不到一位肯回頭說愛他的對象,他甚至還指天起誓過,若交往過的女人之中有肯吃回頭草型的,就算他不是真的愛她,也一定永遠寵她,甚至忠實於她。只是天未從人願,只歎現代新女性都太酷了,愛與不愛,都做得跟他一樣決絕。不過,少了戀愛這回事,倒替他省不少的力,反正人生就這麼過著,能隨心所欲的行事才是真快樂。 而真正享受快樂這回事已離他好遠了,從他二十歲接下這個沉重的包袱後,除了第一年幹得新鮮帶勁外,他無時無到不想砍斷別人所說的那根金手指,好跟他父親做無言的抗議。因為他這一生的黃金時段全都押在這家公司上面了。 教育局應該頒給他父親一座優良教師獎,以獎勵他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固執,強將兒子活生生地改良成一部製錢機器。 如今機器的螺絲松了,而他再也不能忍受這一切,他要遠離這裡,躲得遠遠的,否則他的下場絕對會和他昨夜夢見的惡兆一樣──自己赤裸裸地被拴在一個黃金棺木上,四肢被白金腳鐐烤住,四周圍著一群觀眾,他們之中有的是股東,有的是他的下屬,有的是因為他兼併後被迫離職的員工,有的是未曾謀面的陌生臉孔,但他心裡有數,知道這些人全都是因為他所賺的暴利導致損失的無辜群眾;這些人的手上全都拿著希望他死的符咒,等著他下葬。 他惶恐無助地對自己摯愛的父親大喊救命,喊到聲嘶力竭仍沒有人應他,他只能睜大空洞的眼,任由一袋袋黃澄澄卻冰冷的金幣像流星雨般,滂沱地從天而降,一寸一寸地將他活活掩埋掉…… 想到這裡,老爸一臉哀求的模樣又跳上了他的桌面,讓他陡地縮身,猛搖頭要甩開影像,但仍是聽到爸爸的沙啞聲。於是,一段在今早發生的插曲又鑽進了他的腦裡,活鮮地點醒他的記憶。 那時他們才剛開完第一階段的股東大會,在台下坐有好幾千名持股股東,他們一個個黑壓壓的腦袋,如萬蟻攢動,嘈雜的人聲喧囂直上屋簷,紛紛點頭對今年的業績大表讚揚。 這熱鬧的場面看在屠昶毅的眼底,不僅沒有替他帶來半點成就感,反而更加惡化他的偏頭痛,他傾頭聆聽坐在一旁對他報告事情的主管,成功地擺出一副世人都不知情的強顏歡笑,接著頻頻點頭,佯裝閒適地從衣袋裡掏出一個長條盒,以大拇指將蓋子輕輕一撥,抖出一錠蘇打片。他將那錠蘇打丟入水裡後,耐心地等它溶解,才舉杯啜了口蘇打水,以緩和他早已疼得快要抓狂的胃壁。 好不容易捱到司儀宣怖中途休會時,屠昶毅再也不想玩「扮皇帝」這個遊戲了。 他從座位上一蹬而起,三步並作兩步地倉卒跳下主席臺,亟欲躲回自己的籠子裡。 途中有上百個人想跟他握手寒暄,他一反往日的謙恭,惡劣地撇下句「沒空」,掉頭就走人,讓一干想跟他握手的股份持有人像木頭人般地杵愣在原地。 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後,又吞了一大杯蘇打水,緩和一下快掀翻的胃。 沒多久,屠世民跟了進來。父子間,講沒三句話,又繞到同一件事上。 「昶毅,爸爸知道自己對不起你,但是你要相信我,除了你以外,我無人可靠啊!」 「爸!有三哥、四哥、五哥和六姊,只要你願意,他們很樂意接手。」那時的他已控制住躁鬱的情緒,不過仍在偌大的辦公室裡走來走去。 「昶毅,當時我只急著要栽培你大哥和二哥,哪裡料到你的雙胞胎兄長竟死得早。 你三哥養尊處優慣了,年少現成飯吃太多,苦倒沒沾過,現在又五十三歲了,除了會花錢替他自己買一堆假畫外,所畫的三腳貓作品有一半是給沒眼光的無名氏買去壓倉的,而那個冤大頭無名氏就是我!連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的人,我是不放心的。」 「四哥可以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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