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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她不顧一切越過瞠目結舌的阿竇,攀進垂著遮簾的車篷內,二話不話地撲進穩坐在裡端的男人的懷中,泣不成聲的道:

  「老爺……惠兒,惠兒給人家拐……跑了啦!」

  拓跋仡邪跑了將近半個時辰才甩開人群,現在他扛著竇惠在幽林密佈的坡道上打轉,腳步仍是輕盈,氣也沒喘上半口。

  他冷冷地問道:「你說的那個神醫到底住在哪裡?」

  「我跟你說過三遍了啊,等我見到你父親時,你就知道了。」竇惠發出鼻音,「好哥哥,你快放我下來,這樣像只蝙蝠掛著,我的鼻子好難過!」

  拓跋仡邪的耳朵就是聽不得軟話,他態度隨之一硬,「拜託,你別叫我好哥哥行不行?我跟你說過,我一點都不好!」他猛地用力往上踏了一步。

  顛晃著的竇惠忙地緊揪住他背腰後的皮帶,這讓他猛地怪叫了一聲:「喂!你幹麼揪我皮帶,想勒我的肚子來報復我啊!」

  「不是……」疲倦的竇惠解釋,「我只是頭暈了!好……不,壞哥哥,請你放我下來走吧!我發誓不會逃的。」

  拓跋仡邪聞言猛地一嗤,不屑地說:「誰怕你逃啊!要不是怕弄髒你漂亮的衣服和絲鞋,我才懶得扛著你呢!再忍耐點,幾步路就到了。」

  「可是我頭好暈,好想吐啊!」

  「你……你實在很嬌耶!扛著也會有問題!」拓跋仡邪不悅地評了一句。

  竇惠對著他的屁股,正經八百地回答他,「當然有啊!我又不是貨物,哪能讓你兩頭扛都行。」

  他沉默不語地走了十來步後,突然停了下來,接著出乎竇惠的意料之外,他緩緩地將她的身子垂放到泥濘的土坡上,直到她的足尖接觸到地面時,才稍退了一小步。

  他別過眼,隨她抬起小手胡亂整理頭髮和衣服,兀自說:「你很輕,扛著你像在扛棉衣一樣,所以我不知道你會難過。」

  竇惠睜大眼觀察他的表情,當然,他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但她能聽出他說那番話的意思是在跟她道歉,一向善解人意的她走到他面前,仰頭對他說:「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拓跋仡邪垂下厚眼瞼,迷惘地看著她芙蓉般的笑容良久,才注意到她耳垂邊有一縷煩亂的青絲沒撫平,他七上八下地猶豫著是否該伸手為她拉直,卻遲遲沒付諸行動。

  或許打從第一眼起,她就讓他聯想起易碎的琉璃娃娃,不能隨人亂摸的,於是他握緊了拳頭,打消為她撫平頭髮的心意,身子挺得跟枝靜竹一般。

  見他好靜,沒心眼的竇惠只能聳肩,略過他的肩膀,往前踏了幾步,大聲說:

  「帶我去找你爹吧!」

  他的聲音從後方傳了過來,「不是那一頭,是另一頭!我……我在賣場說了謊,他並不是我的親爹,但是他對我恩重如山,有再造之恩。」

  「我猜也是。」小竇惠點了頭,倏地轉身踏著鬆土朝他走回來,「那你也不是從鄯善國來的羅?」

  拓跋仡邪遲疑幾秒,才說:「我是,但也不是真的是,事實上是更遙遠的地方。」

  「更遙遠的地方?!」竇惠的眼底藏著比好奇更多的求知欲,「比西極之地還遠嗎?」

  「是的,比西極之地還遠。」

  「究竟有多遠?」她睨了他一眼,垂眼小心翼翼地越過個顛危的石頭,踩上大樹的板根。

  「路有多長就有多遠。」問了半天的結果,他給的答案還是很籠統。

  於是竇惠只好問另一個問題,「那你的漢語和鮮卑語是在哪裡學的?」

  「絲路上啊!那條道上簡直是語言訓練中心哩!」拓跋仡邪答得稀鬆平常。

  「絲路?」竇惠的聲音有著響往,「我也好想走一趟絲路呢!」

  「幹麼?」拓跋仡邪頭次聽到有女孩子主動表示想跋山涉水的。

  「去取經啊!」

  「你去取經?」拓跋仡邪感到荒謬地笑了出來,眼睛熠閃,被綠蔭襯托得柔和,少了幾分攻擊的銳氣,「你那麼瘦弱,命別給人取走還差不多……」他霍然住嘴,上身警覺地挺前,眉心一攏,朝她大喝一聲:「小心!別踩那塊石頭!」

  竇惠被嚇住了,抬頭訥訥地問:「為什麼不能?」

  「因為它是松的!」拓跋仡邪氣急敗壞地沖了一句,隨後上前兩大步,及時拎住快滑倒的竇惠,凶道:「你小心走,別踩在石頭上!這裡久旱不雨,土質鬆軟,昨晚一場大雨後,很容易滑倒。」

  「對不起,我沒注意到。」竇惠小心翼翼地抓著他腰帶,向前跨了一步。

  「還說要取經呢!連走個小坡都有問題,我看我還是抱著你走好了。」

  「不用了……」但她的身子倏地被他單手騰空抱了起來,像個小嬰兒一樣,「好哥哥,你放我下來走吧!」

  「別囉唆,我們得趕路,你小心頭,別讓樹枝割到臉。」說完,他便穩當當地爬上林坡。

  一刻鐘後,竇惠瞄到地標,因而認出了他們所在的位置,他們位於法雲和寶光兩古刹毗臨的後山腰,一個極隱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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