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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我怎會不敢!你這衣冠禽獸!」牟允中說完,拳頭直直一出,讓對方往後顛躓了兩步。

  驚呼聲隨之響起,這時才有一個中年女人附和:「對!打死他!這痞子,我注意他好久了。」

  牟允中沒有因為她這句遲來的支持而得意,反而語重心長地反問一句:「那你怎麼不早說?」

  對方愣了一下,辯道:「咦,奇了,這笨女孩都沒抗議,我幹嘛多管閒事啊!」

  女人話一說完,本來只是暗地飲泣的鄒嫻終於忍不住崩潰,哭號出聲,她從牟允中和那男人之間鑽了出來,奔向車首,歇斯底里地對司機喊道:「我要下車,放我下車,司機先生,我求求你!」

  司機被哭得淚人兒似的鄒嫻嚇了一跳,同情地伸指扳下車門開關。不待門完全打開,鄒嫻便倉皇地逃下了車。

  牟允中微愣了一下,從窗口往外看到鄒嫻拔腿狂奔的樣子,才意識到自己的舉止重傷到她,也追下了車,邊跑邊吼:「鄒嫻,等一等,停下來!小心車子!」

  鄒嫻充耳不聞,一個勁地猛往下斜的坡道奔去。

  在後面追趕的牟允中眼睜睜地看她絆了一跤,書包的背帶纏住了她的膝頭,讓她跌坐路旁起不了身,正當此時,遠處卻有一輛疾飛的車迎面而來!

  連捏把冷汗的時間都不敢耽擱,他彈身一個大跨躍朝鄒嫻的背後撲抱了過去,環住她的腰,往山道旁的陰溝滾了過去。

  一句兇惡的「趕著超生啊!」,外加響過十秒之久的刺耳喇叭鳴聲,倏地飛過兩人的耳際。

  一腳跨在山溝、整個背部平懸在溝槽上的牟允中,花了整整一分鐘的時間才從驚嚇的狀態恢復到正常,死裡逃生的那一幕讓他忍不住喘息、呻吟,並且猛吞口水,饑餓感突然侵襲他的腸胃,讓他四肢俱疲。

  他等了半晌才挪動一下虛脫無力的身子,將平趴在他身上的鄒嫻扶到一邊後,撐臂起身,倚著厥類苔癬滿布的山壁而坐。

  鄒嫻與他面對面,兩人灰頭上臉,四足同時放進山溝裡。

  牟允中平合著眼,微帶怒意的目光從眼簾間射出,不發一語地打量眼前的女孩。

  她的短髮淩亂地黏在淚水乾涸的頰上,白嫩的手臂和小腿被粗糙的石粒刮得淤青滲血,套了白襪的纖足缺了一隻鞋子,楚楚可憐的模樣可直逼一個被人遺棄的破布娃娃了。

  牟允中忍住脾氣,拔腿起身往山道走了幾步,趁沒車經過時,快速撿起她失落的那只鞋子和書包,回來蹲在她身邊,將鞋子遞上去。

  鄒嫻手一伸,接過鞋子後便緊握在手上。

  牟允中兩手交握地垂在大剌剌岔開的腿間,想了好久,才說了一句,「下次別再這樣亂跑,很危險的。」

  鄒嫻沒反應,一意瞪著捧在手心上的鞋子,沒多久,眼淚撲簌簌地流出,垂直地墜進鞋身裡面。

  牟允中見她又哭了,無奈地垂肩呆坐在她旁邊。

  好久,她才小聲地開口,「我太沒用了。那女人說得沒錯,我自己不站出來,還指望別人能出面制止,當別人出面制止後,我又沒勇氣去指認對方。說來說去,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你以前沒碰過這種事,當然會被嚇到。該怪我的,沒去想到你們女生的立場,一味地當著眾人的面逼你承認這麼難為情的事。但是你要知道,你沒做錯任何事,所以該難為情與羞愧的人絕不該是你。」

  她點了點頭,啞著嗓子說:「謝謝你……幫我,不僅在車上,還有剛才發生的事。」

  「好了,有了這次經驗,下次若遇上這種事,你就知道該怎麼應變了。現在快把鞋子套上吧!我們走到前面一站去搭車。」

  「你先去搭車好了,我用走的。」

  牟允中的眼睛突然睜大。「雖然只有三站,但得走上二十分鐘,你的腿又受傷……

  看,膝蓋的皮都磨去了一大塊。」他兩指小心地撚起她的裙擺,審視她的傷口,嚴厲地反對。「不行,你得趕快回家敷藥才是。」

  鄒嫻一想到要搭公車,噁心的感覺又回來了,反嘔兩聲,她往一邊趴了過去,將胃裡的東西全數吐了出來。

  牟允中大駭,四處掏著衛生紙,最後才在她書包裡翻出一包,遞給她應急用。「好,你要走路,我就陪你走。反正有小路可鑽,快又安全。」

  鄒嫻擦拭嘴角後,才提醒他一句,「可是你女朋友……」

  經她一提醒,牟允中這才想起范薑雲還在那輛公車上。

  他懊惱地將額前的頭髮往後爬梳,不是擔心她會迷路,而是唯恐她又使性子,說些無中生有的話。

  他隱藏好自己的憂慮,向她伸出大手,「沒關係,她去過我家好多次了,精得很,要迷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來,我扶你起來,小心別讓裙擺碰到傷口。」

  「喔!」鄒嫻猶豫了一下,小手才放進他厚實的掌心裡,任他扶著重心不穩的自己爬上坡道,等到站穩後,很快地便要抽回自己的手。而他剛好要放鬆力道,所以讓鄒嫻的動作不至於顯得太倉卒。

  他們一個在前,一個在後,走約五百步後離開大道,彎進一條靜謐的小徑。

  這條小徑旁植了好多松林,有各種喊不出名字的鳥在此處築巢,鄒嫻五歲時曾經為了追一隻小鳥,誤闖進林子迷了路,幾乎被困兩個小時,才被新搬來此地、在附近閒逛認識環境的牟允中和他爸爸年冠宇發現。

  當然,現在她已大得不會再追著小鳥跑了,不過膽子小了很多,若沒人陪著,她連進入這片林子都不敢。她希望牟允中忘了這檔事才好,因為她仍記得自己當時抖縮地靠著牟允中大哭的糗模樣,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沒多久,他打破沉默。「啊!我記得這片林子,你小時候曾在這裡迷過路。」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嗯,好像是。」她泄了氣地含糊應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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