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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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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談論國事、畜牧與農作生產的事,意見仍是相左,卻尊重雙方的立場。 談到末了,才提起李檀心與阿古裡。 奚王先開口,把情況點明。「阿古裡說要幫你保護那女孩。」 「那女孩將是他的妻子,跟我無瓜葛。」 「阿古裡只是個孩子,他雖然與檀心姑娘同住一帳,但我恐怕他永遠都弄不懂『妻子』是什麼意思。」 耿毅不解地望著奚王。 奚王坦白地說:「阿古裡和檀心姑娘沒有完婚,他只當她是姑姑或姨娘,所以你儘管放心,檀心姑娘在我們這裡很安全。你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讓皇太后對檀心姑娘消氣,然後再做打算。」 「可是我真是沒辦法了,檀心不願對皇太后低頭……」 「她為什麼不願對她低頭,你有想過原因嗎?」奚王問了。 耿毅點頭,「因為東丹王的關係,她曾說過這世上再也沒有比離棄兒子的母親更狠心了。」 「如果是這樣,你就轉告她,奚夫人是我女兒,阿古裡是她與東丹王的骨肉,這孩子出生時就癡呆不靈活,照俗例是不能活命的,我們當時都覺得讓這孩子一死了之的好。族裡有人強烈反對,那就是皇太后,她說這孩子若短命的話,毋須我們動手,老天爺想到時,自然會帶他走。」 「奚夫人是大王的女兒?」耿毅露出了訝然的神色。 「是的,最小的一個,最叛逆也最得我疼。她本該嫁給另一個貴族當正妃的,卻不顧一切禮教,跟了有家有室的東丹王,成了他的妾,生了阿古裡卻沒有養他的勇氣,就把他丟給我們,回頭跟東丹王過著神仙眷侶般的生活。」 「奚大王對已故東丹王出亡的事有什麼看法?」 「只能說大業未定,先王走得太早、太突然,我國當時普眾的觀念是排斥漢化的,但東丹王一味地主張朝漢化的方向行去,忽略了國人對契丹傳統的深厚感情。」 「您當時支持誰呢?」 「我與現存的多數長老一般,是站在當今皇上這邊的,雖然我們都知道自己違背了先王的遺命,但沒辦法,觀念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改的。」 「怎麼說?」 「我們契丹人對領袖的看法與你們漢人的嫡長繼任制不同,百年來,只要是流著賢能之者血脈的子嗣,就有繼承的法統,誰能證明有真本事,是強者的話,貴族們就會推舉擁戴他,相對地,他也不能辜負擁戴他的人,必須把他們的意見納入治國時的藍本。」 「這點我同意。」 「現任皇帝有他美中不足的地方,但是他雄心勃勃,強在洞悉國俗與廣納各方意見,肯拚也肯大幹一場,我們契丹人長期在大唐威勢下做了劣等人民,只想強大起來與漢人互爭長短。 「先帝阿保機駕崩時,我們全以為這種遠景要成為泡影,但是……是皇太后與現任皇帝給了我們振作的希望。有時,顧此就會失彼,人生難兩全,需要下選擇,即使明知有瑕疵,還是得挑最適切的選。」 耿毅點頭說:「我瞭解,人生不是處處公平的。」 耿毅與奚王暢意無阻地聊完後,帳內也陷入了一片沉默。 帳外碎步離去的足聲讓他與奚王皆豎起了耳朵。 有人偷聽! 奚王與耿毅互望一眼,還問他,「將軍認為會是誰呢?」 耿毅答了。「腳步太輕,不像是阿古裡的。」 奚王欣慰地對耿毅笑說:「也好。既然檀心姑娘都偷聽到了,也省得你再多費唇舌替我轉話。」 他將一把古琴遞給耿毅,建議道:「你難得來一次,咱們就互相較量琴藝。再過半個月要為皇上與皇太后舉行再生儀式,照慣例,皇帝宴飲群臣時,國樂演奏是少不了的,該找誰來祝獻呢?」 耿毅聽奚王這麼說,也開始幫他想主意了,兩人將琴拉來拉去,念頭也逐漸地形成了。 再生之儀,歲一周星,使天子一行是禮,以起其孝心。《遼史·禮志》 契丹人於禁門北方為皇太后與先帝神位各設一室,然後又替耶律德光設立了一間再生室。 室內倒植了一截山岐木,等到再生儀當日,眾人找來一名童子與接生婆進入再生室內,耶律德光赤足裸身地領著童子行過岐木,然後作出像初生嬰孩般,側臥蜷縮的姿勢,以表示感念慈母生育之恩。 這儀式比其他契丹禮來得簡約,可是象徵的意味卻深遠隆重。 檀心因為成了奚王的家眷,也到儀場參閱,再生室內進行的禮儀她沒親眼看到,但以前曾聽過東丹王聊起過細節,所以要想像實景並不難,只是,她想著想著,不禁想起自己的母親,一個沒有容顏的樵父之女。 從來沒有人跟檀心聊起生下她的那一個婦人,所提的皆是她有一個尊貴的父親,豐功偉業的祖先們是如何地偉大,至於母親那一方,連一個閨名都沒能留下,以至於她常有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感覺! 如今,參與了這一項儀式,竟然填補了她半生的缺憾。 很突然的,她想去找述律皇太后,問問她產下這個兒子的那一刻感覺……是否跟前一個有異? 「檀心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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