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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也上前幾步,一看到芷芽坐在沙發上,驚奇地上前將雙手攀在她背後的沙發靠墊上,低頭對著她上揚的雀斑鼻笑道:「哈!土豆芽,沒想到你竟在這裡,工作到手了沒?

  芷芽仰著欣羡不已的臉,癡癡地望著活力十足的周莊,忘其所以地傻笑。

  周莊伸出大手在芷芽的眼鏡前晃了三下,才把被他迷呆的魂給招了回來,芷芽正想跟他解釋,但一聽到方雪晴警告式的咳聲時,她馬上記住了自己的承諾,笑臉頓收,不睬周莊一眼,見他露出不悅的表情時,強忍下大喊對不起的衝動,急忙跨出這間粉紅的辦公室。

  芷芽踏進敞開的電梯,心中掛念著周莊對自己的看法,於是在門還沒關上前,又改變初衷跳出電梯,走回方雪晴的辦公室門邊,打算等周莊出來後,再跟他解釋。

  由於她剛才出來時,沒把辦公室的門關緊,隱約中,便聽到方雪晴問了,"怎麼了,周莊,你認識那個女孩?

  周莊以一種慵懶不在乎的語氣道:「談不上認識,只是今早遇上,知道她要到公司來應徵,就順便跟她聊了幾句。奇怪,我以為只有爸和我的秘密才需要來見你,怎麼你的規定愈來愈嚴啦!」

  「反正我今天沒事嘛,多見幾名新員工也好。她單純得很,你別去逗人家。」

  「知子莫若母,媽該知道我對那種不起眼女生是完全免疫的。」

  「這媽哪會不知道!周莊啊。媽並不是討厭你交大朋友,只是你才二十八而已,多挪點心思在公事上總是好一些,我可不想在五十還沒到就抱孫,這會教我未老先衰的。

  好了,都快十二點半了,咱們趕到外公家吧!你可別又開那輛跑車,媽會給你嚇出病來。」

  芷芽聽到這裡,警覺到方雪睛也要出來時,忙提腳往電梯口跑過去,可惜電梯早已下去了。她怕極了被方雪睛見她在這裡徘徊,於是便在原地打轉,想打樓梯下去,但緊急出口是在走廊的另一側,現在穿過去一定是當場被人逮個正著。

  芷芽正想自已是不是往窗口"逃生"時,猛地睨到轉口的女用盥洗室,一串喀喀作響的腳步聲恰巧響起,與周莊低沉的嗓子互成對比。

  「放心,那輛車昨晚在半路上咳出藍煙。我看這回引擎是真的掛了。它跟著我十年了,竟不得善終,好慘。

  「老早要你換輛車開,你不聽,現在多愁善感根本多此一舉。對了,你今天怎麼來公司的?

  「搭計程車來的。」

  方雪晴忽地提高嗓門,"你瘋啦!竟把命交到別人的手裡,下次少搭計程車。」

  周莊對意見多多的母親保證,"只要我買了新車就絕對不搭。」

  「好,下午媽陪你去挑,你想換什麼車?

  「以我的經濟能力,開福特的最好,省油。」

  「福特!你要媽在那群姊妹淘面前下不了臺,是不是?不行,我兒子的車一定要最貴、最好的……」

  「叮」一聲後,方雪晴的聲音便被自動彈上的電梯門給吞了。

  芷芽將緊繃的身子放鬆,單手拖曳著包包走到一面大鏡子前,低頭想汲水洗臉,赫然發現眼前竟然沒有水龍頭!她研究了好久發現這是感溫式的新潮沖浴設備,連動手壓、轉動手壓、轉都不必。

  芷芽抬頭,面對著鏡子裡的人影長歎了一聲,唉!

  還真給周大少爺說對了。她不僅不起眼,而且還是個土裡土氣的小女生,遇到有個帥哥對她好一點,就開始得意忘形了。

  芷芽告訴自己,目前她得實際一點,以弟弟妹妹為重心,只要有人肯雇用她,她一定賣命效力,但她絕不讓人有機會批評她缺乏自知之明。是的,她的外表的確不怎麼出色,身分也確實是卑微渺小,但論及私人感情時,她會變得異常浪漫與奔放,自尊與傲氣也就陡然在謙卑的軀殼下衍生滋長,形成一層厚厚的保護膜,捍衛她年輕脆弱的心靈。

  當然,要她現在下去跟周原說"不"已是不可能的事,因為這份工作所提供的優渥報酬是千載難逢的,錯過了這次契機,鐵定沒有第二回,單單為了一個男人的批評而賭氣放棄的話,未免太愚蠢了些。天下本來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帥哥美女也不是非得有顆美麗的心臟不可,只要她與周莊保持距離,刻刻提醒自己別作白曰夢,那麼她就不會再受傷。

  「先發制人"是最好的策略,所以她決定採納方雪晴的建議,最起碼她對她會有某種程度的強烈感覺,而不是平庸無味。

  第三章

  芷芽花了將近兩個禮拜的時間才算看懂周原的第一份"象形文"手稿,這份手稿厚長得恐怖,無法以頁數計算。只好以公分來衡量,將它一疊疊堆高在地毯上,恰恰與她的腰齊平,全文約有一百五十萬個字左右,當真是鴻篇巨制。

  芷芽都是利用下班時間,窩在周原的大辦公室裡,一個字一個字敲進他上了密碼的電腦。芷芽雖是打字高手,每天的進度卻只能鍵入一萬來個字,因為周原的字潦草得像在土堆裡鑽的蚯蚓,再加上他由幾何圖形改編自創出的簡字取代系統,沒經過仔細鑽研、歸納與記錄的話,根本看不懂他在說啥故事;所以她常花費兩個小時的時間讀過一小節,把高達一千度近視眼折磨到酸澀不堪,在腦袋混沌不清的情況下以反射動作將故事敲進電腦,等到成品列印完整後,才鎖進周原的保險櫃裡,讓他驗收。

  以上的工作雖然傷眼,猶比不過白天的秘書工作來得傷神。

  她的前輩陳雅芳小姐,在"遠業"服務了將近五年,是個極度有效率、同時也是個自視甚高的美麗女人,對老闆而言,她是個百分這百完美的秘書,除了中打沒芷芽強外,不論是外表與工作績效都教人無可挑剔,但對同事而言,她也是個競爭性非常強的人,讓芷芽頻頻聯想到方雪晴。

  芷芽曾在學著編檔、如何歸納文書信件時,怯生生地問她過,"陳小姐為什麼要離開'遠業'呢?」

  她起先是不苟言笑地看了芷芽一眼,才以冷冷的口氣說了一句,"沒前途。」

  三天后的午休時間,當芷芽照慣例把一杯咖啡端到前輩的桌上,回到自己的小桌坐定,打算繼續背下國內外與"遠業"有業務往來的公司和負責主管的名字時,陳雅芳倒開口跟她聊起天了。

  她的口氣充滿無奈與自嘲,"薑子牙,知道我為什麼要走嗎?薑子牙就是芷芽的這位前輩嫌她的名字饒舌,才幫她安的。

  這時的芷芽已吞了一匙的飯和豆芽菜進嘴,若不即刻答話,恐讓人誤會她不想知道,所以馬上以手捂著嘴上的飯粒,應道:「因為這份工作沒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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