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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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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芽不確定,因為他們的晚餐約會已持續了一個半月,他卻從來沒有在週末時約她出去,說是飯友倒實在些。他們聊天的話題是天南地北,從家人、朋友、雜誌、運動、芷芽的求職經過、求學經過、甚至到國內外大事都聊上口,也因此她知道他家的複雜情況。 原來,總經理周原年輕時窮,但才華洋溢,和貌美、經營家產的女強人方雪晴相戀進而走入禮堂,婚後一年兒子出世,他的寫作生涯似乎也一帆風順起來,但是夫妻之間關係曾一度破裂。加上方雪晴多疑、無理、專橫的個性讓一向渴望精神支持的周原終於出走,從別的女人那裡尋求慰藉。 八年前的一個夏天,方雪晴忽得急性惱炎,差點病故,周原的人生也因這次疾來的事件而起了劇大的變化,他放棄了寫作、離開第三者,每日往返於醫院與、"遠業"之間,一年後才盼得她出院。 方雪晴的身體是恢復了,但因腦部受過病毒的侵襲,記憶力減弱,工作效率大受影響,也因此,整個"遠業"的重心遂轉落到周原的身上。 儘管方雪晴對往事已模糊,但奇怪的是,先生有過外遇的事實卻記得一清二楚,從此她無法忍受皺紋的存在,得天天上美容院做美容,家裡到處擺鏡子以確定自已完美無暇、青春永駐,同時把對丈夫的感情和依託一併移轉到二十歲的兒子身上。 這在於喜好自由的周莊來說是個沉重的負荷,但他很容忍,因為他知道母親又病了,這回無傷肉體,是心,是靈魂。他愛母親,但同情卻占了大部分,他無法為了討好母親而去放棄擁有自己的人生,所以當他二十二歲時與第三任女友之間的感情又因母親從中阻撓而告吹後,便信了白色謊言主義儘管證據確鑿,對於母親的盤問,他是一概否認到底。 聽了他家的情況,芷芽為他難過,眼淚都掉出來了,周莊沖她的厚眼鏡吐出一口煙圈,然後以趣味十足的口氣調侃她,"這世上可哭的事太多了,你犯不著為了我家的事而難過。倒是你,雙親早死,一個小孤女,又得照顧弟妹,又得養家活口,竟倒黴地碰上我們這個姓周的麻煩家族,哇,我不替你哭一哭似乎有點鐵石心腸了,他從水杯裡撈了幾滴水沾上眼睫毛,裝出悲慟不已的模樣,拉起她的襯衫袖抹掉水滴,便順理成章地牽著她的手不放了。 芷芽破涕為笑,繼續道:「可是你和你父親似乎一點也不親。」 周莊引導她的手在自己泛著青髭的下巴邊緣來回摩挲,似有若無地親了一下便鬆開她,改拿起餐具試了一口食物,忽地抱怨了一句。"又是用加過工低鈉鹽?我就不懂,這這煙槍店早已不在乎人死於肺癌,為什麼還窮擔心上門的顧客攝取過多的鹽巴,死於高血壓? 他習慣性地晃著不苟同的腦袋,依照往例地拿起桌上的鹽巴罐。 芷芽看著他將細白的鹽巴灑在他的義大利寬面上,耐心地等著他的答案。 「這樣好多了,缺了鹽的飯哪配叫佳餚?說完他的理名言後,他言歸正傳地問芷芽,"你覺得我跟我父親不親?這個觀察倒有趣。」 「你曾因為你父親的外遇而恨過他嗎? 「起初是有點疑惑,但瞭解來龍去脈後也就釋懷了。我若與他易地而處的話,不見得會做得比他漂亮。」 「你是說你也有可能會向外發展。」 一抹邪氣的笑在周莊嘴用處泛起,"不是可能,是一定會。」 「那你將來若結婚的話……」 「我沒結婚的打算。"他隨口提起的態度是那麼地漫不經心。但仍教芷芽微微一怔,"你不打算結婚?難道你不要個小孩傳宗接代嗎?我以為……以為每個男人……」 周莊單手撐著下巴,戲謔地看著她驚惶的模樣。"你以為!你以為怎樣?小豆芽,談這個話題,你還嫌嫩了點!不過,如果你擔心我不能傳宗接代的話,我倒不反對示範給你看。」 芷芽縮脖子,狐疑地瞪著一臉安然自得的他,"你在開我玩笑吧?」 「我很認真。」 「你是指要示範傳宗接代給我看?"芷芽的嗓門不覺提高八度。 周莊被她尖銳的音頻一震,忙以食指堵住耳朵,"唉,別緊張好嗎?我指的是不用結婚也能傳宗接代那件事。」 「喔!"芷芽啞口,整個臉紅燙了起來。 「你,笨得可愛!"他不禁要問:「你究竟是如何應徵上這個職位的?」 話題一接觸到她的工作領域,芷芽馬上正襟危坐起來。看著周莊一臉好奇的模樣,她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沒跟他坦白,"我也不太潛楚啊;人事室主任跟我說是因為我指上功夫了得。」 「指上功夫了得?」 「嗯……就是打字,"她十指放在桌上。示範給他看。 「喔,那你的打字速度一定很快嘍!"周莊只應了這一句。懶洋洋的眼直盯著她瞧,沒再提出問題。芷芽也不希望他問,就靜靜地吃著飯。等到侍者收走餐盤。送來餐後熱飲時,她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對了,我必須告訴你,我明天有事,不能來這裡。」 「喔,你不提,我也差點忘了,我明天也是有事。"他將乳白的奶水倒進芷芽的咖啡裡,為她舀了三茶匙的糖,攬動一番後,心不在焉地問:「你打算跟誰出去?」 「一個老同學,女的。"芷芽照實說。沒用大腦思考就問了,"那你呢?」 周莊遲疑了幾秒,將銀匙放在桌上,隨口帶出一句,"也是一個女的,不過不是老同學。」 「喔!原來如此。"她聽懂了,他是要跟美女出去約會!她好希望沒開口問那句話。 他眉輕揚,問她一句,"你介意嗎?」 「我?介意!怎麼會?"芷芽馬上強顏歡笑,"不,我當然不介意了。」 事實上,她快哭出來了!正巧她被煙嗆到,淌在眼角的淚就比較沒那麼自欺欺人,不過她相信周莊已看出她在說反話,她只奇怪他為什麼多此一問?就算她承認她介意,他也不可能為她作變動。 她一面咳嗽,一面扶正眼鏡,低頭看表,"啊!七點了,我該回去了。」 「那我們就禮拜五見了。」 如她所料,果然不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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