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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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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笑地看著我。「我從青少年起就來臺北求學了,不自己學著做,恐怕要餓死。」 我也是啊!可是為什麼我就學不來做菜!但為了能當他的二廚,我隱藏自己遠庖廚的弱點。 「這裡有一件圍裙,你披上吧,免得我炒菜時油漬濺到你。」 我還來不及反應,一件HelloKitty圍裙就往我頭上罩過來,他甚至順手在我業已纖細的柳腰後系上一個活結。天啊!他這個動作也太不經心了吧!讓人有一點吃不消。 我靦腆地對他一笑,問:「介不介意我問一個問題?」 「請問。」他將食物從箱子裡一一取了出來,送至砧板,一粒中型洋蔥和八顆鮮紅的番茄請我切塊。 我研究那個洋蔥數秒,不知如何下刀?「這件圍裙是你第一任女朋友留下來的嗎?」 他搖頭,從我手中接過洋蔥和番茄,一一示範給我看後,才說:「不是。這是我媽留下來的,我以前的女朋友不擅家事,所以被我媽賺沒用。」 我一聽,趕忙用心切番茄,後來聽他補上一句,「但我喜歡我未來的老婆不擅家事,起碼我下廚時,她不敢批評我的手藝不佳。」於是,我又心安地放緩我手中的刀。 我將洋蔥切成不規則的丁狀,又淚眼汪汪地將番茄分屍,心懷好奇地問:「你打算煮什麼?」 「意大利海鮮面。」 他將鍋碗瓢盆全部各就各位後,蒜頭一壓,快刀斬成末狀與碎洋蔥一起丟進不沾鍋裡,五分鐘後再丟番茄進去熬成番茄醬汁,同時間將奶油丟進另一個熱鍋裡,奶油一溶後馬上邀請生猛海鮮下去爆跳一番,白酒一灑,鍋蓋一壓將火轉滅後,不慌不忙地將一把意大利面丟進加了鹽的滾水鍋裡,接著兩臂一搭,閑閑地回眸對我笑。 「差不多了,只要再等八分鐘,菜即可上桌。你想不想到客廳稍坐一下?」他說,嘴往客廳那頭一努。 才不想!看一八五先生炒菜是一種視覺、味覺的雙料感官享受,但我的眼睛被洋蔥熏得難過,於是點頭卸下圍裙遞還給他。「既然主人這麼說,我就不在這裡礙事了。」 來到客廳後,我挑了雙人椅落坐,轉著兩眼打量室內陳設,基本上就是很男性化的家具,巡過一回後,我的視線定在陳列櫃上的一塊石頭,那石頭黑到幾乎發亮,誘人神秘的光澤讓我忍不住湊上前瞧個究竟。 嗯!是一顆被風化成鵝卵狀的黑色大理石。 「你手上捧著的是我的大老婆,高中畢業旅行時從花蓮撿回來的。」 我被他的聲音嚇了一大跳,連退了兩步,瞄了一眼他口中的大老婆,問:「你養了快十年了吧?」 「正確的說,是十一年又三個月上。」他上前,隨意地將手往棉衫上抹兩下,才取過黑色大理石,摩掌幾回後,呵護有加地擱到我手上。 一股暖意從我的掌心順著血液擴散出去。他如此大方地將他的「大老婆」引見給我認識,我也對他透露我心裡的一個小秘密,「我小時候也養過一顆石頭,是我外公給我的,那鵝卵石很尋常,淡水河邊隨便撿都強過它,但我卻視它如珍寶。」 「可惜我出國念書時忘記帶走,回國探親時卻怎麼也找不著了。我想,它大概是被我母親清掉了。」我很少在別人面前埋怨我母親,這大概是多年來的第一次。 他見我對黑色大理石愛不釋手,順手取下櫃上另一顆白色鵝卵石,送到唇邊呵一口氣後,抓起衣角輕拭幾回,轉遞到我面前。「既然碰到一個有經驗的養石人,你非得收下這一顆不可。這一顆是我的小老婆,最後一任,自從有『她』之後,我亂撿石頭的嗜好也戒掉了。」 也就是說,這一顆才是他的最愛。瞭解這一點,我馬上拒絕,「這怎麼成?」 他好笑地反問我,「怎會不成?我就要出國了,雖然只有半年,但聽了你的故事,我還真怕我媽趁我出國時,將這些石頭清掉。」 那代表我有好些時日見不到他。我望著白石,心裡總覺得石頭在他手上比在我手上來得有生氣。如果這顆石頭真有靈性的話,可要開口怨歎他了。 我撫著樸潤的石頭,建議著,「那我幫你照顧好了,等你半年回國後,再找我拿。」 他聞言無可無不可地聳肩,大方地說:「隨你意。但你日後若改變主意,『她』隨時隨地是你的。」 「隨時隨地」這四字他說得很輕鬆,卻令我的心情沉重。因為我知道一旦出國後,他會如斷線風箏一般,隨時隨地都不可能是我的。我現在才知道「屬於我的」 這個獨佔字眼在得不到手時最為強烈。 我斯文地卷著他為我煮出來的海鮮麵條,強顏歡笑地稱讚他的手藝。 撇開我低落的心情不談,這意外的一餐其實算得上有趣。 一張木桌兩個人,他坐頭,我踞尾,桌上沒有羅曼蒂克的花束與芳香臘燭,有的只是眼前兩副不中不西的盤子與叉子,香檳汽泡在高腳杯裡不停地往上怒冒著,進食二十分鐘後,我酒過三杯,盤上的面還是維持在二分之一左右。至於他呢,恰恰相反,他輕鬆解決兩盤面後,酒杯裡的香檳卻還是八分滿。 我瞪著自己盤裡發紅的麵條,他則敬畏地打量他的粉紅香檳,我們心存狐疑地互望彼此一眼後,忍不住噗嗤笑出來。原來我們彼此都在算計自己的實力,只因為我怕胖,他怕醉。 他油嘴一抹後,將我的盤子取走,打破僵局,「吃不下就甭吃了,我又不是虐待狂,一意要把你喂胖。」 我忍不住揶揄回去,「我也不是色情狂,你幹麼怕喝醉酒到這種地步?」 他走到我身旁,彎下身子糾正我。「你說錯了,我並非怕,只是不想喝醉罷了。」 我仰頭沖著他的鼻頭說:「怎麼?防著我欺負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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