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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對方收起漠眼,匆地露出興味十足的目光打量唐震天,然後以非常道地的紐約腔英文問他,「你一定是敏容的表弟了?」

  唐震天看著對方談不上帥但卻又不失性格的臉,其似曾相識的挑逗目光讓他皺了一下眉,他尋思一秒後,猛想起先前在男廁裡撞見的那對同性情侶。

  唐震天不確定地微點一下頭,慢聲反問對方一句,「你呢?」

  對方對他的問題相應不理,繼續道:「我從沒聽敏容提起她有一個表弟,更別提有一個像你這麼『帥』的表弟,她應該早將你介縉給我認識才是。」

  口裡那種相逢恨晚的寓意,露骨得讓唐震天不安。

  不知怎地,這個男的打量人的目光裡,挑逗的成分遠遠超過唐震天所能承受的界限。

  對方伸出一隻手,報上自己的名字,「嗨,我叫Jason。」

  原來是今晚的男主角——唐震天宿命裡的情敵!

  唐震天恍然大悟,禮貌性地抬手打算輕握,不料,對方握住他的大手後不放,反而詭異地以食指在他的掌間摳畫了幾下,令唐震天不挑眉也難。

  這打暗語的招式對跑江湖的人來說是家常便飯之事,但在這酷兒夜總會裡遇上,只有一種最大可能,那就是眼前的仁兄在試探他,打算跟他「認證」。

  他若無其事地報了自己的英文名字,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回。

  傑生對他的反應似乎在意料之中,豪爽地拍了他的肩,仍掛著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白牙一張,兩道眉一揚,丟出一句「See you later」後,得意的離去。

  唐震天沒時間去想傑生,邵予蘅已從半掩的門縫裡瞄到兒子的身影。

  她臉上一喜,將兒子拉了進去,半譴責地說:「人到不敲門,杵在外面發什麼呆?」

  唐震天省去與傑生照過面的事,乖乖地將戒指遞給邵予蘅。「禮物在這裡。」

  邵予蘅不發一語地揚手往室內一隅比去,要他親自交給正在上妝的于敏容。

  他給了母親一個難為的神情,邵予蘅則是來個相應不理,他只好硬著頭皮走到于敏容跟前。

  她正專心地為自己上妝。

  他靜立一旁打量,視線停在她姣美的輪廊上幾秒,似怕真情流露後,便將目光調開,改盯在化妝臺上。

  化妝台的大鏡裡清楚地映照出一切,五花八門的美容瓶罐,一包拆封去了半打的煙盒,塞滿煙蒂的煙灰缸,三隻空酒瓶與一隻只閃著三分之一紅光醇露的高腳酒杯。

  他顯然不喜歡看到鏡子裡的一切,臉上也隨之露出沉重的思量。

  于敏容停下上唇膏的動作,明眸往上斜睨他一眼,滿臉漾著「有何指教」的意味。

  他盯著她唇上那兩道用眉筆描繪出來的假鬍鬚,錯愕地說不出話來,只能像個被逮個正著的頑皮孩子,愣站在自己心儀的女孩面前蘑菇一陣。

  尷尬五秒後,他才冒出一句完全不相干的事, 「你就穿這一身黑西裝結婚嗎?」

  于敏容停下動作,豔著一張完美無瑕的紅唇與突兀得駭人的須瞅著他,反問他一句,「不可以嗎?」

  不知為什麼,他心底起了挑釁的念頭。「我以為女孩子家嫁人時,穿禮服較恰當。」更別提那兩道乖張做作的胡髭。

  于敏容白了一眼天花板,老實說:「我嫁傑生,又不嫁你,你還是把你那自以為是的『恰當』省到你大婚的時候,再對你那個傳統又乖順的新娘申張吧!表弟。」

  唐震天愣住,反問:「誰說我一定會娶傳統又乖順那型的?」

  她拿起直排梳,開始整理短髮。「你這麼古板,就算娶到別型的女孩,也還是有本事把人家悶成你要的型。」

  唐震天自討了一個沒趣,心裡對傑生起了妒意,想把傑生在他掌上樞畫的那段小差曲對於敏容全盤托出,讓她清楚,她那所謂完美又有才情的未婚夫其實是個「吃苦碗裡,望著鍋底」的濫情貨色。

  但他說不出口,因為這鐵定會傷了她的心,她不知道自己已被傑生悶成他所要的那一型情人;明明是女兒身,卻硬要強裝成男孩兒樣,這可不是「反骨」與「趕時髦」,而是自欺欺人!

  他沒冒出傷感情的話,直接將手裡熱燙的金戒指遞給她,補上一句,「邵阿姨建議我送你這個,希望你不要覺得我行事唐突。」

  她停下梳頭的動作,盯著那只非常簡單平凡的戒指良久後,擱下發梳,以食指和大拇指拎著戒指往自己的無名指套去,不大不小,恰恰與她的指徑吻合。

  她的眼底汩著淚,感動之餘外加方才對他厲聲厲色的愧意,她難為情地起身,給他一個擁抱,臨時起意地在他俊逸青澀的頰上留下一吻。

  這個吻對已洋化多年的于敏容來說,只是一種表達感激與親情的方式,可謂發乎情、止乎禮,不帶任何寓意。

  但唐震天這小夥子卻呆傻住,不知如何是好了、

  于敏容注意到他頰上清晰的紅殘,連忙抽了一張面紙為他拭去唇印。

  唐震天無法承受這般突如其來的溫柔,篤定地撥開她的手,按過面只,退開一大步後才吐出一句話,「你忙,還是我自己弄就好。」

  于敏容愣立原地,尷尬地瞪著唐震天好幾秒,直到他意識到氣氛不對後,才生硬地補上一句,「等一下在外頭見了新郎,新娘子可要多笑幾下。」

  她沒答腔,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那只被排斥的手半晌,不確定他這麼做的原因是害羞使然,抑或是出於對她的厭惡?

  一種似曾相識、被拒絕過的感覺,像漲潮淹堤似的沖散她的理智,淚隨即湧上她的眼眶。她不解地打量唐震天,眼裡除了紛亂的淚以外,更是猜不透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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