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改名字(24)_愛麗絲

二十四

　　「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我的爺爺曾經送我一隻九官鳥。」張銀勝的眼神望向遠方，回憶起擁有第一隻寵物時的日子。

　　「它的翅膀一出生就是大小邊，註定一生是不健康、不會飛的鳥，所以鳥主人把它送給我們。一開始，大家都不喜歡這只怪胎，包括我在內。可是隨著它漸漸長大會說話、會叫全家人吃飯以後，大家才發現它的可愛，讓它融入我們的生活當中。但是，我們都忘記了一件事——寵物的壽命比我們短很多很多，當你忙著念書，忙著工作，沒空疼愛它的時候，它的時間並不會因為你的忙碌而靜止……」

　　張銀勝的語氣開始有一點高昂，看著路邊街燈的眼眸裡有一點點的水光浮現。

　　「可能是老天爺故意要懲罰我吧！九官鳥突然被貓咬死了。我記得它那一天叫我吃飯的低啞聲音——『銀勝，吃飯，吃飯。』它還開心的在餐桌上跳來跳去……沒想到一轉眼卻變成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

　　「全家人哭得死去活來，只有我沒有掉眼淚。因為從那一刻起，我就用力的告訴自己，如果以後讓我養任何一隻動物，不論它能活多久，我都要盡心盡力的照顧它，直到它離開我的身邊為止。」

　　張銀勝鼻音濃厚，嚴肅的表情上寫滿了悲傷。

　　遊詠慈怔然的望著他，自己卻早已淚流滿面。

　　「我知道你對舒馬克是很用心的，可惜『英雄難過美人關』，它走的時候應該是帶著微笑的吧！」

　　「是嗎？」游詠慈哭得連鼻涕都來不及擦。

　　「不要想太多，走吧！我送你回去。」張銀勝站起來，順便拉起蹲坐在身邊早已流眼淚流到無力的小女人。

　　「那瑪麗蓮夢露怎麼辦？」她捧著這位寂寞的未亡人。

　　「先讓它跟著你好嗎？」他疲憊的請求，「我現在的心情有點亂，需要靜一靜。」

　　游詠慈溫順的點點頭，抽著衛生紙的手沒有停下來過。

　　這一個晚上，遊詠慈決定給他時間跟空間，讓他好好的靜一靜。但是她完全沒有想到，他所謂的靜一靜居然是除了在辦公室之外，其他時間一律無消無息。

　　遊詠慈很擔心他，卻找不到機會表示她的關心。

　　其實她更怕的是張銀勝仍舊沉溺在悲傷的情緒裡，拒絕她的關心。

　　忍不住了，遊詠慈告訴自己，給這個男人一個星期的療傷時間已經夠久了。她沒有辦法再忍受自己頂著張銀勝女友的身分，卻因為他想要「靜一靜」這個狗屁理由而被打入冷宮，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就像上一個星期一樣，遊詠慈蹲坐在張家公寓門口。

　　「你怎麼來了？」看見游詠慈，張銀勝居然是吃驚的表情。

　　「我不能來嗎？還是你有其他的客人？」她的猜疑裡酸味重現。

　　「不要亂講，進來吧！」他沒有笑，幽默感仿佛從他的身上抽離。

　　「你還好吧？」看見他一進門就把她晾在一邊，逕自去照顧這一屋子的貓、狗、鳥、鼠，她的心裡很不是滋味。

　　一室的寂然裡，張銀勝對她的問題沒有回應。

　　遊詠慈無言，默默竄出一種情緒叫作傷心。「我幫你把喬登紙箱裡的報紙換一換吧！」她希望付出一點心力，讓自己在這問屋子裡面看起來不那麼像是一個不相關的局外人。

　　「不要你碰。」張銀勝制止的速度只能用「飛奔」來形容。

　　遊詠慈愕然的看著眼前這個幾乎陌生的男人，這樣明顯的排斥簡直昭告了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經降至冰點。

　　「對不起，我的意思是說……你是客人，這種把屎把尿的事讓我來就好。」他低著頭沉聲解釋，卻沒有多看她一眼。

　　他的冷落、他的推拒，都看在遊詠慈晶亮的眼裡，她到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真是蠹得可憐！什麼叫作該死的想要靜一靜？這應該只是打發她離開的藉口吧！

　　「什麼時候我只是你的客人了？你那天說什麼寵物都會比人早死的話，是屁對吧？你根本就是故意折磨我的是不是？」

　　遊詠慈憤然的站在張銀勝面前，故意擋住他的去路。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故意冷落我，比打我一巴掌還讓人難受？如果你覺得你的寶貝舒馬克是被我害死的，你就大大方方的說出來，不要故意悶著不說，看到我又擺張大便臉。我遊詠慈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白癡！」她心灰意冷的大喊。

　　「我沒有這樣想，我也沒有怪你，只是……只是……覺得自己很差勁。明明發誓過要好好照顧它們的，卻還是……犯了同樣的錯！」

　　「夠了，我不要再聽這種冠冕堂皇的爛藉口，我只要你告訴我——你究竟還要不要我？不要讓我的心一天到晚七上八下的吊在那裡！」尖銳的怒吼嚴重的喊出深藏在心裡的不滿。

　　「我怎麼可能不要你？我喜歡你啊！小慈。」男人終於發現茲事體大，母老虎帶來了雷電交加的氣息。

　　「所以你懲罰自己也懲罰我，因為我們是共犯嗎？」她直視著他的眼睛，找不到他的心靈可以共鳴。

　　「不是，真的不是。」

　　他不想承認自己是因為談戀愛談得太快樂，居然忽略了身邊每一個他曾經發誓過會好好照顧的小生命。

　　「小慈，我喜歡你。」張銀勝把暴跳如雷的小女人一把擁進懷中，莫名其妙的說了牛頭不對馬嘴的話。

　　「你說什麼？這跟我們剛剛討論的事沒有關係吧！」她嚴重質疑他的精神狀況。

　　「是沒有關係。」久違的男性氣息再次密密的包裹住她的呼吸。「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一點都沒有怪你，也不想折磨你。我真的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說服自己脫離死亡的陰影！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保證還你一個快快樂樂的張銀勝，好嗎？」他幾乎是低聲下氣的乞求了。

　　「好。」遊詠慈體諒的答應。「但是我要你每天最少打一通電話給我，讓我知道你今天的心裡有我。」這是身為女朋友最低限度的要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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