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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兩年來,這人坦然接受應負的法律責任,但彷佛心靈上從未舒坦過,所以每季一、兩次來訪,每次都帶上水果禮盒,但從未被這裡的任何一人理睬——

  朋朋啪地一聲放下碗筷,立起身看向來人。

  搬了凳子請對方坐,自己也面對來客坐下,開口:「請說。」

  對方深深向朋朋鞠躬,也向兩位老人家致意。「對不起……也謝謝你,這一次願意聽我道歉。我知道我不管做什麼都無法彌補你們的失去,但我還是希望能好好地再次賠罪。對不起。」

  「就算我們不想聽,但一樣的話你講過很多次了。你真正想獲得的,是聽到我們說原諒吧?」

  對方低下頭。

  「恐怕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與原諒。」

  「……」

  「但這是屬於我的課題,並不是你的。」

  對方不解地抬起頭。

  「這個事故,對你和我的意義不會一樣的,所以我的原諒只對你有意義,但對我並沒有。就如同你的愧疚與歉意,只有你自己得承受,與我毫不相干。」對方眼眶泛紅地看著朋朋。

  「所以,請你自己去定義這個事故對你人生會有的影響,然後去過你的人生,往後要怎麼填寫你的人生,你自己決定。」

  來客無法言語,只是看著朋朋。

  「請回吧。」朋朋開口。

  來客離去,朋朋看著永不停歇的喧囂車龍,顫抖的下唇慢慢地舒緩後,才轉頭看向後頭的兩位老人家。

  剛才好一陣子,除了她與來客的言語,後頭的這桌,一直只有扒飯、喝湯的碗筷湯匙碰撞聲。

  「來把飯吃完吧。」徐老先生說。

  ***

  阿醜健檢後的回程路上,大雨落下。歐陽舜瞥了眼腕表,想到今天是週四,原本面無表情的臉閃過一絲猶豫,本想趁紅燈按下快捷鍵撥號,但綠燈亮起,他放棄。反正這兩年來的雨天夠多了,問的次數也夠多了,某人的回答都是她騎車就好,與貓協無關的接送她都刻意避免。

  一起幫阿寬找那個詐騙女是例外的開始,難得車上沒有貓。

  上次去追愛聯誼場子,她本堅持自行前往,但他表示會載阿寬,她是順便,又說在車上可以先討論對策,她看了阿寬一眼,才笑起,點點頭。

  有種可悲的感覺,他居然需要利用阿寬。

  兩年來很難正常互動,有時看她糾結閃避,他也只能跟著僵持。

  他想起朋朋瞪大眼笑起的模樣,居然得靠阿寬才能這樣讓她笑起——

  手機鈴響,他按下免持,喂了一聲應答。

  「阿舜,你會進公司吧?」施有信的聲音傳來。「有個客人我想轉給你。」

  「等一下就到。我也要準備簡報,得跟小組討論一下。」

  喵。

  阿醜間歇喵著,歐陽舜告訴他要回家了。比起去程的歇斯底里,阿醜彷佛聽得懂「回家」的意思,回程偶爾安撫一下,就鎮定淡然許多。

  「租這種進口車給你,結果都是用來載貓,」電話另一端傳來低笑聲。「明年開始,可以租國產車就好嗎?還是得利卡?」「那就另請高明。」

  施有信笑出聲。「算了,當初挖角你幫忙,被你獅子大開口,我重傷到現在還沒復原,比起來,租車只是皮肉傷而已。」

  歐陽舜沒應聲。他很少回應無意義的抱怨與碎念,更何況獅子大開口那部分不是事實。

  「對了,跟你說一聲,這週六我沒有要去打球,小陸那一掛有個派對,說是會請一些小模、宅男女神,我要去見識見識。」

  歐陽舜看著外面的天空,雨大概會持續到週末吧,習慣性的週六河濱打球於不成隊,有時他就自己去打擊練習場,沒差。

  「你沒進一步問派對細節,我就當你一樣沒興趣,對吧?」

  「嗯。」

  「算了,反正這種地方總是不欠男人只缺女人,跟婚友社和聯誼一樣。」歐陽舜謹慎變換車道打方向燈準備右轉。

  「阿舜,」施有信頓了一下,彷佛歎息。「朋朋還沒走出來嗎?」

  歐陽舜只瞥了手機一眼,打算伸指結束通話。

  「不累嗎?」好友這樣問著。

  放慢速度轉入巷口,他回了句:「我要進停車場了。」便掛斷電話。

  停好車,他無視阿醜叫著,靜靜坐了一陣。

  身體的疲倦可以被察覺,心靈疲累的狀態卻難以量化,不是當事人,感同身受程度有限,但這兩年來,歐陽舜發現,陪著一起經歷、一起糾結,那心頭纏繞的鬱悶集成化不開的結,或許已接近臨界。

  他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她。

  但比起累,歐陽舜更害怕的是,這次若她求援,他不是被需要的那個人。

  ***

  推開米咪大門,耳邊傳來沉穩渾厚的敲擊聲,朋朋抬眼看著木鈴,心裡微微悸動,望向屋裡,燕屏和阿寬對她一笑後,又專注手邊事項,她聽到小貓叫聲又看到紙箱,八成又有人丟包奶貓。

  「朋朋,今天收到奶貓快遞五隻,我們送到對面檢查過了,每只都頭好壯壯,幸好黃喵還有奶,他也應該樂意當奶媽。」燕屏的聲音具有安撫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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