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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韓克仰,你的人生有真心想守護的東西嗎……如果沒有……你永遠不會懂我心裡的感覺……不對……像你這種企業獵人……只會獵取別人的東西……根本不懂守護的意義……抱歉……我太高估你了……」她喃喃地自問自答,連話也說得斷斷續續。

  韓克仰忽然想起她寫在照片上那甜蜜又帶著傻氣的願望,眼底的抑鬱暗影愈來愈濃。

  在愛情的原野上,已經不是他和向彤兩人的狩獵了,而是他與另一個男人的戰爭。

  愛是絕對的自私與佔有,他不容許任何男人分享她的美麗,就算那個人霸住她的心又如何,真正能擁抱她、呵護她、撫慰她的人是自己,他有絕對的自信戰勝那個男人。

  沒多久,她將桌上一整排試管酒喝光,幾種不同的調酒混在一起,強烈的後勁令她整個人醉趴在桌上。

  他掏出鈔票、結完賬,攔腰抱起醉倒的向彤走出酒吧,在路口招了輛計程車回家。

  回到家後,他將她平放在大床上,體貼地脫去她腳上的高跟鞋,拉起被毯蓋在她單薄的身上。

  她忽然扣住他的手,像個小孩般抽抽噎噎地哭起來,完全不像平常冷靜理智的模樣。

  「對不起……」她哽咽的聲音裡含著痛楚,斷斷續續地啜泣著。「對不起……呈韞……對不起……」

  他低下頭,凝視著她疲憊的醉臉,猜想她早已醉得糊塗,才會將他誤認為那個男人。

  就著昏黃暖味的光線,他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淚水,陰鬱地想著——

  就一個晚上,我只准許你思念那個男人一個晚上……

  這是他對她最大的寬容。

  星期三下午,向彤如同往常一樣處理完飯店的業務,搭著計程車到醫院探視重病的父親。

  她踏出電梯,亮白的日光燈映照在寂靜的長廊上,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感覺氣氛很凝重。

  她推開房門,看見父親躺臥在病床上,那佈滿皺紋的蒼老臉龐幾乎和白色的床單融為一體,毫無生氣。

  去年底,紀磊在召開會議時因身體不適緊急送醫,醫生診斷出胃癌末期,經手術切除部分胃和淋巴腺後,現在靠藥物和化療延長生命。

  「小彤,你來了……」紀磊聽見窸窣的腳步聲,睜開沉重的眼皮,虛弱地說。

  「爸,您今天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她漾出一抹溫柔的淺笑,貼心地替他調整好枕頭的高度。

  「還不錯。」他乾咳幾聲。

  「許阿姨呢?怎麼沒看到她?」她環視病房一眼,卻沒有見到看護人員。

  為了讓父親受到最好的照顧,她特地請了兩名看護,二十四小時輪流照料父親,自己每週也會固定到醫院陪他。

  「我請她到樓下幫我買份報紙。」他覷了女兒一眼。

  「嗯,我買了一些營養食品,您記得叫許阿姨弄給您吃喔,營養師說這些東西對您的身體很有幫助,可以補充體力。」她將買來的營養食品一一放進床邊的矮櫃裡。

  自從父親被診斷為胃癌後,她便一肩扛起紀家所有大小事,除了管理飯店,也陪他開刀、做化療,看著原本高大健壯的父親不敵病魔的摧殘,一夕之間仿佛老了十幾歲,瘦得不成人形,令她十分不舍。

  「飯店的狀況還好嗎?」紀磊乾咳幾聲,即使躺在病床上仍掛心著飯店的營運狀況。

  『茉莉會館』是他費盡一生的心血,也是他對過世妻子堅貞的愛戀,不過,他萬萬沒想到這個紀錄他們一家幸福點滴的飯店,有一天竟成為女兒追尋幸福的絆腳石。

  「爸,您先喝點水。」向彤遞上水杯,小心翼翼地湊到父親唇邊讓他喝下,然後體貼地抽起紙巾,拭去他唇角的水漬。

  每次看到父親做完化療後疼痛難挨的模樣,她都好氣自己的無能為力,恨不得能代他承受病痛的折磨……

  向彤輕歎了口氣,她現在能做的就只是聽從醫生的指示,儘量舒緩父親身體的疼痛,然後肩負起經營飯店的責任,不讓他操心。

  「這個月飯店的業績有小幅成長,擴建的工程也進行得非常順利……」她拉了把椅子坐下,從包包裡取出一個檔案夾,攤在父親面前。「爸,您看這是我拍的工程照片喔,這邊是SPA館、游泳池、法式餐廳……」

  「等到擴建工程完成,我們『茉莉會館』絕對會成為全臺灣最精緻又溫馨的溫泉飯店,到時候您一定要來剪綵致詞。」向彤挨近父親身邊,聞到濃濃的藥水味,覺得一陣鼻酸。

  「小彤,這陣子辛苦你了。」紀磊握住女兒的手,感傷地說。

  隨著身體的疼痛日益加劇,紀磊整個人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中,每次閉上眼睛都害怕自己再也醒不過來。

  他並非恐懼死亡,相反的,在飽受病魔摧殘時,曾想過就這樣一了百了,放棄痛苦的治療過程還比較乾脆,但想起兩個女兒,心中又是滿滿的不舍。

  他不甘心自己就這樣離開人世,至少也要挨到看見小女兒穿上學士服、飯店的擴建工程順利完工、大女兒生寶寶時才……

  「不會……」她搖搖頭。

  「這本來是我應該承擔的責任,但現在全都落在你肩上……」他無奈地逸出一聲歎息,憐惜地望著向彤。

  「爸,我們是一家人,本來就該互相幫忙啊!」她握住父親瘦得幾乎見骨的手,堅定地說:「小時候您照顧我們,給我們一個溫暖的家,現在我長大了,守護您和妹妹對我來說是最甜蜜的負擔,我很樂意承擔這一切。」

  「但這卻讓你跟呈韞分開了……」他自責地垂下眼。

  女兒很少跟他談感情的事,但他多少知道她與厲呈韞談了好幾年的遠距離戀愛,不過前些日子,向彤卻毫無預警地宣佈要和韓克仰結婚,他隱約猜得出來,她是為了飯店的財務問題而委曲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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