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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汪景曜從外套的口袋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這是你上次托我找的心理醫生,魏醫生是我在醫學院的學長,他曾經發表過一篇關於解離性失憶症的論文,對於這方面頗有研究,如果你決定要去看診,我可以幫你約診。」

  「謝謝汪醫生,我再考慮一下。」她接過名片;小心地放進皮夾裡。自從大雷雨那天作了場和男人爭執的夢境之後,她常常想起那個男人,可是每次都記不起他的臉。

  她翻過書籍,知道「解離性失憶症」的患者在潛意識裡將最痛、最苦的記憶強迫性地選擇遺忘,如果她喚起的記憶,是既難堪又痛苦的遭遇,她該怎麼辦?

  究竟是現在一片空白的江映雨比較好,還是強硬喚醒過去的記憶比較好呢?而她遺落的記憶裡會有瞿牧懷嗎?

  冬陽帶著些許涼意,從四面八方映照進來,空氣中懸浮著微塵的顆粒,還飄散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綠地上有幾個穿著藍色衣袍的老先生和老婆婆在做運動。

  映雨在美國時,完全不知道瞿牧懷計劃要併吞父親的資產,而江振達伯寶貝女兒擔心,也絕口不提。等到她和瞿枚懷回臺灣定居後,才發現公司大部分的資產已經都在他的手中,她曾經苦苦哀求他撤手,別毀掉父親一生的心血,但他執意報復的心態,一再地傷了她的心。她無肋地掙扎在父親與丈夫的過往仇恨之中,陷入左右為難的窘境裡。

  而江振達在公司遭到瞿牧懷併吞之後,生了一場大病,接著被醫生診治出罹患阿茲海默症,病情急遽惡化,除了喪失智能外,連日常生活也需要有人幫忙照顧。

  她在主治醫生的建議之下,將父親送到這間有專業醫護人員設備的療養院,讓父親得到最好的醫療照顧。

  映雨車禍之後,瞿牧懷一肩扛起江振達在療養院的昂貴醫藥費用,並且將江家所有的資產全都轉到她的名下。而每個星期六早上,瞿牧懷總會開車送她來療養院探視江振達。

  「爸,我是映雨,我來看你了……」映雨坐在江振達的面前,看著他白髮蒼蒼,兩眼呆滯地看著桌上的積木,不停地重複著相同的動作。

  鼻樑上的墨鏡遮去瞿牧懷眼裡的懊悔,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她的人生也不會亂成一團,他隔著鏡片靜睇著她美麗的側顏,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嫺熟地喂江振達吃粥。

  「爸,我喂你喝點粥,嘴巴張開一點……」映雨耐著性子,拿起紙巾拭去他嘴邊流淌的口水。江振達一臉木然,絲毫沒有反應,一徑地堆放桌上的積木。

  「爸,你今天感覺怎麼樣?有沒有按時吃藥?」映雨放下碗,清麗的臉上掛著一抹脆弱的微笑,繼續跟他說話。

  「我車禍受傷的左腿已經痊癒,走路不用再拄拐杖,那你也要聽護士小姐的話,乖乖按時吃藥……」不管江振達有沒有聽見,映雨還是像往常一樣,向他報告生活的近況。

  瞿牧懷臉色緊繃,看著她溫懦地承受這一切。如果他不曾走進她的生命裡,也許她現在還是綁著馬尾,全身充滿活力,熱情地奔走於紐約大大小小的美術館,為藝術家策劃藝展。他不只辜負了她的愛、也傷害了她的心,甚至於毀了她的人生。他靜睇著她,整個人籠罩在深深的歉疚裡。

  映雨按照醫護人員的指示,按摩江振達僵硬的手部肌肉,清澈的大眼睛盈滿哀傷,繼續自言自語。「爸,等你身體再好一點,我用輪椅推你去外面曬曬太陽好不好?」

  因為愧疚,瞿牧懷終於學會寬恕,漸漸放下對江振達的憎恨,只是這份悔悟覺醒得太遲,他傷她傷得太深了,深到他沒有勇氣再靠近她。

  「爸,我現在過得很好,不只牧大哥很照顧我,我也交到了一好朋友,像是骨科的汪醫生,還有幫我做複健的實習醫生衛達熙,他長得很可愛,也很會說冷笑話……」映雨愈說愈心酸,明明知道江振達什麼都聽不進去,也不會有任何反應,她還是執意傾訴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好像這樣父親就能參與她的人生,也就不會感覺那麼寂寞不安。

  瞿牧懷的目光從窗外遊移到映雨的身上,專注而憂傷。

  聆聽她的話語,愈聽愈心酸,他好想再愛她一次,卻害怕他的愛會再帶給她傷害,他只能守護,無法再更近一步。

  半晌,醫護人員推開門板,走了進來。「江小姐,探訪的時間到了,我要帶病人去做複健,麻煩你們下星期再過來。」

  「好的。」映雨放開江振達的手。「爸,我下星期再來看你。」

  步出療養院後,兩人往下坡的小徑慢慢走往停車場,忽地,映雨感覺到左腳傳來一陣痛楚,腳步踉蹌,差點跌倒,所幸瞿牧懷眼明手快,及時扶住她的腰。

  「怎麼了?」瞿牧懷擔憂地盯著她。

  「可能是走太久了.我的腳有點痛……」她怯怯地說。

  「我背你吧!」瞿牧懷蹲下身,背著纖弱的她走往停車場。

  映雨靠在他寬偉的背上,輕柔的嗓音拂過他的耳際。「牧大哥,謝謝你。」她雙手圈住他的頸項,感受他的體溫,努力忍住想哭的衝動。

  「謝什麼?」瞿牧懷頓了頓,繼續往下走。

  「謝謝你一直都陪在我的身邊,要是沒有你……我不敢想像自己一個人該怎麼面對這一切……」貼在他溫熱的背上,她感到莫名的心安,方才面對父親的無措情緒得到了撫慰。

  「映雨,你永遠都不必向我道謝……」他根本沒有資格接受她的感謝,他甚至無法想像,要是有一天她恢復記憶,知道事實的真相後,她是否會恨他呢?

  映雨將臉貼近他的背,嗅著他身上清爽好聞的古龍水味道,忍不住想放縱情感,就這樣一直靠著他。

  她在他的身上找到一種熟悉的安全感,讓她的心深深地陷落在他體貼的寵溺裡「牧大哥,我很高興車禍後睜開眼睛第一個看見的人是你……」她附在他的耳畔,輕聲地說。

  那細柔的嗓音裡有一種堅定的託付,好想就這樣不顧一切地愛著他。

  瞿牧懷心緒複雜,不發一語地背著她往停車場走去,隔著衣衫隱約感覺到她悸動的芳心正熾熱地怦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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