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珈 > 掬情惡男 | 上頁 下頁
二十三


  韓宕別開頭深吐了口氣。「我一定會拒絕。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一上手術臺後就此沒再回來……你要我如何去面對沒有你的世界?」

  相對于琉衣,韓宕的表現一點都不激動,他只是用沙啞的聲音,冷靜地說苦。在他所處的世界,男人沒有資格掉淚,甚至連絲毫流露脆弱難過的情緒都不許——但琉衣仍舊能從他沙啞的聲音,不肯轉頭注視她的舉動,讀出了他的心意。

  他會承受不住的。沒她的世界,他會不知道該怎麼獨活。

  琉衣突然止住了眼淚,怔怔地望著他的側臉。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下要再提了。」

  韓宕不讓琉衣看他的眼,他手一伸把琉衣方才讀的資料一把搶過,在她面前撕成兩半後再帶出「中屋」,仿佛只要撕毀那資料,琉衣腦裡的念頭也會跟著消失了—樣……

  但打開的潘朵拉的盒子,真有那麼容易被人給關上嗎?

  當然不。

  自那次爭論未果,韓宕與琉衣仿佛同時做下了決定,琉衣沒再提起她要到威尼斯動手術的提議,而韓宕更是對她千依百順——,凡所有他想得到買來可以教她開心的東西,他全一一備齊。甚至從沒在世界任何一塊上地上置產的韓宕,也在短時間內在鶯歌小鎮買了一棟樓。一等院子旁邊的燒窯蓋好,他和琉衣兩人就會一塊搬過去。

  相對于韓宕的積極主動,琉衣越發變得沉默。她不是不明白韓宕的苦心與擔心,但每回服藥睡下、一早再勉力醒來之後,琉衣總會擔心,她的心臟,究竟還能再撐多久時間?

  一日上午,總管拿來一份包裹,韓宕尾隨其後進來,手上還拿著一疊知名家飾館的參考目錄,一見寄件人是陳媽,示意總管交給他。

  「我幫你拿進去。」

  琉衣正坐在客廳裡看書,一聽見腳步聲,琉衣轉頭看。

  「有你的包裹跟一疊目錄,家飾館的。」韓宕將兩者一塊放到琉衣面前,琉衣先翻了翻目錄,然後才拿起陳媽寄來的包裹,把它捧在她手中。

  她表情有點奇怪?韓宕皺眉。「怎麼了?」

  琉衣垂眸深吸了口氣,然後抬眼看著韓宕說:「這包裹裡面放著我的護照跟兩張飛往威尼斯的機票,我打電話要陳媽幫我準備的……」

  什麼?!韓宕一張俊臉倏地變白。

  「你要跟我一道去,還是我自己去?」

  「你瞞著我——」

  「對。我瞞著你做了這種種的安排。我仔細考慮過,這是最好的決定。我知道你沒有辦法接受,但是我也沒有辦法坐視這唯一的機會流逝。」

  韓宕看著琉衣,沒有辦法相信口口聲聲說不會欺騙他、不會傷害他的琉衣,竟然背著他做了這些決定——那他那些準備,鶯歌小鎮的房子、燒窯,那些裝潢……

  「我的身體我最清楚,我可以感覺得到,我越來越難從睡夢中離開了。它跟我的距離越來越接近,如果我不去動手術,抓住那最後一絲機會,說不定再過一個月、兩個月,還是一年、兩年,我就再也回不來了。」

  「它」是什麼,韓宕心知肚明。她說的是死神,那把催人性命的鐮刀—直高舉在琉衣脖子上方,一個不留神它即會落下。但即使如此——

  韓宕猛一搖頭,惡聲拒絕。「我不准!我不跟你去威尼斯,我也不准你去!」

  琉衣抿唇定定看了韓宕半晌,突然她點頭,極輕極輕地吐了句話:「那我們分手吧。」

  她竟為了這種事跟他分手?!韓宕愕然。

  緊緊連系著理智與自製的那根神經突然斷了,韓宕掹地從沙發椅上站起,力道之大,甚至連前方的茶几也都被他震離了三寸。

  韓宕俊顏繃緊地瞪視琉衣,那表情之冷之狠,琉衣從未見過。她突然覺得恐懼,眼前的韓宕,完全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

  「我不會讓你離開我。」話說完,韓宕突然伸手搶走琉衣身上的包裹。

  琉衣吃驚想搶,韓宕卻一個轉身,快速離開客廳,門「砰」地一聲關起。

  「回來,韓宕!你不可以這樣子!」

  琉衣轉著大門鎖想追過去拿回包裹,但門一打開,三名黑衣保鑣卻突然擋在門前,阻止琉衣前進。

  「很抱歉,您不可以出去,會長要我們看著谷小姐您。」

  韓宕竟然這麼做!屈辱的眼淚霎時從琉衣眼中滾落。「幫我去叫韓宕過來,就是你們會長,說我要找他。」

  「請谷小姐您先進去。」

  「先去幫我找他來!」琉衣難得生氣大喝,但眼前三名保鑣卻不為所動,仍舊重複著同樣一句話。

  「請谷小姐您先進去。」

  捧著胸口,琉衣氣得渾身顫抖!

  一見琉衣臉色不對,原本隔岸觀火、不預備插手的信二忙從暗處走出來。「別攔著谷小姐。」

  三名保鑣一愣。「北堂主。」

  「不能讓谷小姐生氣,她身體受不了。」信二伸手將搖搖欲墜的琉衣攙住,「還不快去把帝釋找來。」

  「是。」

  三名保鑣才剛轉頭,只見原本還站得好好的琉衣,忽然沒聲響地暈了過去。

  「谷小姐——」

  三名保鑣加上信二吃驚的呼喊聲,是琉衣意識消失前最後聽見的聲音。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坐在醫院的加護病房前面,韓宕懊悔地抓著自己頭髮。本以為拒絕她是替她著想,是保住她性命最好的決定,但千估萬算,卻忘了顧慮她的脾氣。

  她負荷不了怒氣的心臟曾經一度停擺,好在當時信二在她身旁,及時施展療力保住她一條命。他難以想像,信二當時若遲了幾秒才到……

  韓宕害怕得發抖。一想到琉衣性命只差那麼一點就從他手中溜掉,就克制不住心頭那股畏懼。

  神啊!我錯了。

  韓宕雙手握拳抵住下顎祈禱。他願意對他先前的褻瀆贖罪,要責罰就責罰他!千萬別對琉衣下手,她是無辜的。她是那麼單純天真,如今她所受的苦——就只是因為愛上了他而已啊!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在這時候奪走她性命……韓宕在心裡喃喃自語,只要她能醒來,不管她要什麼他都會答應,即使她要去威尼斯,要去看那個葛諾醫生,要上手術臺,他都願意。

  「谷琉衣的家屬哪一位?」

  韓宕立刻從位子上跳起,迎向前去。「我是。」

  主治大夫朝他一點頭。「她沒事了。你現在可以去辦住院手續,等會兒就可以見她。」

  韓宕緊繃的情緒忽然問放鬆,他怔怔地一下忘了該說什麼。

  一瞧韓宕表情,尾隨跟來的信二忙代他向醫生道謝。

  進到病房,看見正躺臥在白色床單中央的琉衣,韓宕心驀地一陣抽痛。

  「太好了,太好了……」

  形容不出韓宕此時的表情,慶倖與悲傷交錯摻雜。醫院與病床的存在,逼他正視這迫在眉睫的問題,正如琉衣所說,她剩下的時間不多,哪怕一點激動的情緒,隨時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但她還有好多好多事情沒做……

  韓宕怎麼可能忘記琉衣訴說夢想時的表情。因此她非得要抓住僅有十分之一的成功率,她只能賭,以求能繼續留在他身邊。

  韓宕執起琉衣冰涼的小於,看著她沉睡的小臉低聲訴說——

  「我會陪你去威尼靳,等醫生確定你的身體可以承受長途飛行,我們馬上出發。但前提,你得要先陪我逛遍威尼斯,我要你帶著那些記憶上手術臺——這樣你才不會忘記,這個世界,還有一個我,在等你回來。」

  十二天后——

  經過十二小時的飛行時間,韓宕與琉衣隨同保鑣一共四人,來到義大利首都羅馬。唯恐行程太緊琉衣身體會吃不消,韓宕特別在羅馬多待了一天,四人才轉搭義大利國營鐵路火車來到威尼斯。

  威尼斯其實是由一百二十多個小島、三百多座各式各樣的橋連結起來的城市,四周皆水,靠苦一條長四公里的堤壩連接義大利本上。在威尼斯行動只有兩種方式,第一種是搭船,第二當然就是靠自己的兩隻腳走路。

  一下火車,琉衣隨即被眼前景象吸引住,車站內的info台,擺在櫥窗內的華麗紀念品和川流不息的外國臉龐,她忍不住重重地歎了口氣。

  「好神奇噢,我第一次跨出國門,沒想到就來到我夢想中的城市。」

  兩人邊走邊聊,身後拎著行李的保鑣也一臉稀奇似的左右張望著。

  「你喜歡威尼斯?」韓宕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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