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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他低頭一看,她纖巧的手搭在他手臂上,感覺是那麼地靈秀雅斂。早被她動搖了的心防,又突然紊亂了起來。

  久沒聽見他聲音,她轉頭。「四爺?」

  他猛地回神。「噢,它有個名字,叫水老鴉。」

  「好厲害啊——」這會兒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只手釀造「春鶯囀」的高手,只是個好奇貪鮮的十八歲姑娘。

  他有些迷惑,怎麼一個人可以同時那麼天真,又那麼幹練?

  他眯著眼看了她一會兒,才轉眼望向河心。

  河中停了好幾條船筏,其中一名漁人高舉著竹篙往船舷一抹,只見十幾隻黑得發亮的水老鴉,全撲著翅膀鑽進水裡。

  不一會兒,一隻只水老鴉又拍著翅膀躍上船舷。仰頸甩下嘴裡的魚,漁人趕忙將船上蹦蹦跳的鮮魚掃進一旁的魚簍子裡。

  「可不對啊……」她望著河心喃喃自語。「水老鴉會捕魚表示它們愛吃魚,它們為什麼沒吞下去?」

  他笑了笑,不錯,還知道要追根究抵。

  「有沒有看見它們脖上有個脖套?」他伸手指點著。「漁人就是這樣訓練水老鴉。把它們脖子套住了,捕了魚它們沒法吞下去,只好一隻一隻吐出來。」

  「原來是脖套。」她連連點頭,見水老鴉再一次撲進水裡,這才把眼移到他臉上。「真好,您又願意望著我說話了。」

  原來她知道,他忽地感覺耳根有些臊熱。

  剛才一路上,他左瞧右看,就是沒法像之前一樣坦蕩蕩地望著她說話。她察覺了也沒表示什麼,只是耐心地等,等到他願意看她。

  他挲了挲鼻頭,也不是故意要回避她,而是一望著她臉,他就會想起昨晚,地喜孜孜地把他用過的酒杯帶走的事。

  回房之後,他不斷在想她會怎麼對待那只杯子,是把它當尊佛似地供著,還是收在她枕頭邊,和她朝夕相伴,或者再離譜一點 ,偷拿嘴親著杯緣?一道聲音在他腦中取笑——你還不是一樣!每回一想起她來,就會偷偷摸著自己的嘴,還以為沒人知道……囉唆!他揮開腦坐的嘲笑聲。就是這聲音攪得他一夜難眠,好似覺得他腦袋還不夠亂似。一逮著機會就拼命糗他。

  「怎麼了?」恬兒看著他。「您表情怪怪的?」

  他哪可能說實活。「我剛才是在想,可不可以在我師父壽宴上烹那道砂鍋鰓角。」

  沒料到他的隨口搪塞,她卻當真了。

  「我記得從這兒到寧家堡。最快也要費上四天,魚放四天,會出問題吧?」

  他暗暗覺得好笑,她蹙眉苦思的樣子,很逗。

  「你不用那麼認真,萬一真沒辦法。寧家堡附近還有其他魚鮮可替代。」

  「可您烹的砂鍋辦魚真的好吃——」她還沒放棄把辦魚送到寧家堡的可能。

  「要是您師父能吃到,肯定會很開心。要不這樣好了,我們試試,差幾個人馱著冰塊跟鯛魚上寧家堡,一路上冰化了就換冰,人累了就換人,要是魚送到了還是鮮的,您就可以在壽宴烹那道砂鍋鰓魚?」

  幾乎可以聽見她腦袋瓜子不斷轉動的聲音。他望著她娟美的側臉心想,難道她不知道世上還有「放棄」這兩字?

  傻子。他搖頭反問:「就為了幾條魚,你打算花多少銀兩?」

  「呃……」她眨眨眼睛,還真被問住了。

  「都是當家主子的人了。你得學得更精明計較一點。」

  她聽出他略有責備的意思,嘟起嘴說:「做生意我當然知道要精明,可我們現在說的,是您師父的壽宴,我當然得盡點心力……」

  他橫她一眼。「我師父壽宴跟你有什麼關係?」

  「因為他是您的師父——」您的師父,就像我的師父。她硬生生吞掉後半句。

  不行不行,她心想,這話太露骨了,萬一又惹他生氣怎麼辦?

  見她面紅耳赤,他不用腦袋想也知道她隱去了什麼話。

  真是,搞得他也尷尬了起來。他別眼。

  瞧他一眼,見他沒動氣,她才鼓足勇氣。「四爺,昨晚我反省過了。是我太莽撞,我不應該強逼您聽我說話——我是說,您大可依您心意做事,我昨晚說的話,您不理會沒關係。」

  這是她花了一個晚上想的說詞,以為這麼一說,多少可以卸掉他肩上的責任。

  沒想到弄巧成批,反倒激起他的脾氣。

  她是什麼意思?他板起臉,前一晚還不斷嚷著說喜歡他,隔個一晚又說他可以不理會;她當他是什麼?紙紮的娃娃還是木偶?可以隨她擺開著玩?

  「你——」正想罵她時,就看見原本站立不動的她大步跑了起來。

  一個孩子,約莫四、五歲大,就這樣抱著方拾起的鞠球,瞪大眼呆立在疾馳而來的馬車前頭。

  「小心!」她一聲嬌叱,隨即身子一撲,就在寧獨齋眼前,沖進了雙蹄高舉的黑馬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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